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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48:17 作者: 吉生
    「哪有那麼誇張,」一旁遞工具的小護士插進話來,「頂多滲一點血,我們護士長技術可是沒得說的,哪能讓你受罪啊!」

    「聽到了嗎?別自己嚇自己。」喬昊沖石冬冬笑笑,握住了他的手想給他點鼓勵。

    石冬冬的手微涼,被握住時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但幅度不大,短暫的動作的最後,僵硬地停留在了喬昊的手裡。

    兩人都對自己的動作有些錯愕,喬昊是醒悟,覺得自己似乎不該這麼主動,石冬冬是驚訝,驚訝於喬昊握自己手時的自然。

    但這些都被護士長的一句話打斷,她對石冬冬說,「為了插管的長度和位置,我可能要從你的右肘部入針,有問題嗎?」

    只這一句,喬昊便不得不鬆開了自己的手,因為他握住的是石冬冬的右手。

    石冬冬有些尷尬,咬了下唇才遲疑地問向護士長,「左手不行嗎?我還想畫畫……」

    「插好管後,右手還是可以畫畫,只要不是太劇烈的動作,你的右手還是正常人的右手。」護士長戴著口罩,聲音是標準的女中音,這樣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聽來有些冷淡。

    「你不會是豪放派畫家吧?畫畫像跳舞一樣,大筆一揮,手臂轉動三百六十度。」小護士打趣石冬冬。

    喬昊朝那小護士感激地笑笑,知道她是在疏導病人。

    那小護士慢慢別過了臉,竟然有點害羞起來。

    石冬冬沒再說話,看著自己的手臂被消毒處理後,全部罩在了隔離布下,只剩手肘上露出個中空的圓口。

    護士開始在那圓口露出的皮膚上塗碘伏,喬昊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小手術,但此時見石冬冬原本白皙的皮膚被一層層的碘伏塗得黃裡帶了黑,心裡也慢慢緊張起來,只祈禱護士長能一針到位。

    壓脈帶的幫助下,石冬冬的血管很快凸顯了出來,護士長下手果斷,看準後長針徑直刺了進去,石冬冬的眉毛擰成了結,眼睛也閉了起來,然後,左手在空中劃了一下,很快抓住了個實物。

    那是喬昊的手,他跟著手術的方向換了個位置,這一次,是實實在在地緊握,沒有分開。

    「放鬆,放鬆!」護士長在輕喊。

    石冬冬慢慢收走了手上的力氣,另一邊喬昊卻抓得更緊了些。他知道石冬冬不能用力,那麼便換自己傳些力量給他吧。

    針頭在石冬冬的血管了遊走了好久,護士長又從針頭裡拔出了導絲,手指按住導絲,不停送進石冬冬的身體裡,眼看著二十幾公分的長度就那麼慢慢隱沒,石冬冬的手臂上滲出了一些血來。

    護士長在石冬冬的肩膀處比了比,對他說了聲,「頭轉到我這邊,儘量往肩膀上靠。」

    石冬冬不得不睜開眼睛,將頭轉向喬昊相反的方向。臨轉開前,他看了喬昊一眼,像是想確認對方不會離開,眼神近乎乞求。喬昊只得將手握得更緊些。

    石冬冬的頭轉了過去,頸側因為肌肉的拉升,在衣領處露`出一段鎖骨,纖細而蒼白。喬昊移不開眼睛,此刻他只覺得心疼。

    「有聽到水聲嗎?」護士長往管子裡注入了一些生理鹽水,然後問石冬冬。

    石冬冬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可以打開眼睛了,已經快好了。」旁邊的小護士笑道。

    「謝謝啊,你們技術真棒!」喬昊由衷稱讚。

    「那是,我們護士長休假呢,被喊過來的。」小護士有些得意。

    「小劉,你來包紮。」護士長挺嚴肅,冷冷叫了聲說話的小護士,然後自己退到了一邊。

    「我的手以後會廢掉嗎?」石冬冬忽然問向正在幫他包紮創口的護士,消毒棉球被之前滲出來的血染紅了好幾個,乍看過去,盒子裡一片血紅。

    「的確是要注意靜脈炎,每周要按時沖洗管壁,手臂不要做運動,洗澡的時候包裹好保鮮膜,不能浸泡,至於畫畫,還是適可而止,不僅僅是為這根管子,你的病也需要多休息。」不苟言笑的護士長認真叮囑道,語氣中透出威嚴的感覺。

    石冬冬看了看自己已經用透明膠膜包紮好的手臂,輕輕嘆了口氣。

    喬昊推著他回病房。

    輪椅上的石冬冬情緒有些低落,一路上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玉姨跟在他們旁邊,沒有出聲,但眼睛分明是哭過的。

    喬昊心裡也沉沉的,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因為他知道,置管只是個開始,之後通過這個管子輸進石冬冬體內的化療藥物才是真正的挑戰,喬昊只擔心他是不是能承受得了那些副作用。

    好在,從置管室到病房的路並不長,這樣的沉默只維持了幾分鐘。

    一進病房,一陣酸腐的味道便傳了出來。

    「蛋花湯都熬不好!都是你!你他`媽還能做什麼!」八床的光頭男人聲音嘶啞,對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吼得頭上青筋都冒了出來,他的病床下,一個藍色的臉盆里接了一盆黃褐色的液體,從盆邊噴濺的痕跡看來,顯然是吐出來的。

    「唉呀,吐成這樣怎麼還不叫醫生啊!」玉姨有些被嚇到,又怕那些污物會讓石冬冬不舒服,急得拿起了病房裡的掃把。

    「他媽的不會傳染!」光頭眥目,臉脹得通紅地吼向玉姨。

    「請你冷靜些,別對著老人這麼喊。」喬昊將玉姨擋在身後,指責光頭的粗魯,在病房裡,這樣的吵鬧對其他病人實在不尊重。

    「冷靜!你們倒……咳咳……你們倒是給我只杜冷丁啊!我他媽要疼死了!什麼東西都吃不了!老子腦癌晚期了,就要玩完了!我冷靜個屁!……」男人說著,整個上半身都耷到了床外,這一次吐得越發厲害,一堆污物從口中噴射出來,床下一片狼籍。

    「對不起,醫生,對不起,我這就打掃!很快,很快的……」白髮的婦人連連致歉,憔悴的臉上掛了幾縷頭髮下來,臉色和頭髮一樣蒼白。

    「快!哈哈哈……」男人俯著身體一陣抽搐般的狂笑,發了瘋般連被子也被扔到了床下,「快點收了我吧!我他媽活的真沒意思!快啊!」

    七床的老人背過了身去,他的老伴不在,老人似乎耳朵不好,對這歇斯底里地一幕好像無知無覺一般。

    而石冬冬,喬昊忍不住去看他,卻見他已經自己坐回了床上。

    有醫生進來,兩三個人一起架住了仍在不安扭動的光頭,在一陣推搡後給他推了一針,老太太看著光頭慢慢安靜下來合上眼睛,哭成了個淚人,一邊哭一邊還要打掃之前的殘局。

    喬昊默默拉上了床簾,走到石冬冬的床邊。

    「埋管的地方疼嗎?」喬昊問他。

    「不疼,我做樣子給護士們看的,其實打了麻藥怎麼會疼。」石冬冬沖他笑笑。

    「為什麼不去更好的醫院?」喬昊拉了把凳子坐到石冬冬身邊。

    「因為你在這兒啊,」石冬冬輕飄飄說著,「有什麼事都能立刻找到你,說不定以後呼吸不順暢了,還能轉去你們科,像安寧那樣,做你的病人挺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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