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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45:55 作者: 糖冬瓜
    「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你親自做的,就沒有意義了。」沈思博鬆開了手指,一個穩重的雙十結出現在沈諺非的頸間。

    他想起自己當年讀的是貴族中學,校服都是需要打領帶的。自己總是在鏡子前掙扎許久,最後還是歐陽管家替他將領帶系好。偶爾沈思博路過他的房間時,會駐足看著他們的身影。那時的自己總覺得丟臉,很想說歐陽管家每次進來為什麼不把門關上。沈思博說不定在心裡暗自嘲笑著自己。

    第38章

    只是現在他如此耐心地為自己打領帶,絕對沒有絲毫嘲笑的意味。他的眼睛微垂,注視著指尖,一切變得緩慢,感覺他平穩的呼吸,到底是什麼令沈思博這個看似沉悶的人令人在等待中不自覺期待。

    每一次你經過我的門前,到底想的是什麼?

    「好了,走吧。」沈思博最後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細緻入微。

    沈思博扶著沈諺非坐上輪椅,其實這樣的事情可以交給助理,但是他總是執著地親自推沈諺非,仿佛將沈諺非交給誰他都不會放心。

    走廊里仍舊靜悄悄的,三五個病房之外就是沈靜雲的所在。沈諺非知道以他的傷勢現在還不可能出院,可是空氣里總有什麼在牽引著他回頭,而他硬生生將這樣的念頭壓下。

    來到法院外,沈諺非閉上眼睛靠著椅背。

    「緊張了嗎?」沈思博輕聲問。

    「不緊張。我早就有出庭的經驗了。」

    沈思博的眉宇一顫。上一次的出庭,沈諺非賠掉了兩年的青春,換來了今時的淡定。

    沈諺非微微一笑,助理將車門打開,輪椅就在一旁。他下車時石膏差點撞在門上,身後的沈思博牢牢托住了他。

    「別急,慢慢來。」沈思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當傳召沈諺非上庭的時候,他被推了上去,當他的目光掃過觀眾席的時候,思維沿著視線奔涌而出拽不回來,因為他竟然在最後一排看見了沈靜雲。

    他為什麼會來?才做完手術兩周傷口都沒癒合他為什麼要來?

    沈靜雲身著黑色的西裝,沒有以往凌銳的精英氣質,反而顯得平靜從容。同樣是法庭的觀眾席上,今天的沈靜雲與兩年前完全不同。

    兩年前的他,盛世凌人中滿是浮躁。

    當沈諺非正式開始回答律師問題的時候,他的嗓音有點哽。因為這裡兩周來他第一次見到沈靜雲,對方的臉上沒有血色,眼睛裡卻是自信毫不動搖的目光。

    在這樣的目光里,沈諺非一字一句地清楚說出懷疑長天實業帳務有問題的原因,告知殷振軒的過程。辯方律師不斷質疑沈諺非的能力和資格,而沈諺非的情緒沒有絲毫紊亂,在許多證人被對方盤問到失控的情況下,沈諺非只是簡潔地反駁對方。這些問題在上庭前控方律師已經為自己模擬過許多遍了。無論對方如何詆毀質疑沈諺非,他都能從容不迫。畢竟比起兩年前讓自己進入監獄的那次出庭,這一次只能算是小兒科。

    沈諺非的證供結束了,而長天實業的案子在沈諺非的證詞之後基本就是板上釘釘。

    離開時經過法院走廊,輪椅前不遠處是沈靜雲的背影。

    和往日不同,沈諺非知道對方刻意壓低腰身為了不給腹部的傷口製造壓力。他正在和誰說著電話,入院兩周,沈諺非毫不懷疑華天有成堆的事情等著他處理。

    一個趕著嚮導師遞交資料的助理律師急切地奔跑而過,猛地撞開行步緩慢的沈靜雲。

    沈諺非伸直了腰,看著沈靜雲踉蹌著倒地,因為背對著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卻看到了他的痛苦。顫動的肩膀,壓低的身姿。

    沈諺非想要衝過去扶起他,但卻無法站起。

    「沈總!」嚴賦沖了過去將他扶起,緊接著用手按住了沈靜雲的腹部,「沈總!傷口是不是裂開了?」

    「沒有。」沈靜雲的回答很用力,推開了嚴賦,一步一步向著出口走去。

    有某個說不出的地方在疼痛,沈諺非想要按住自己的痛處,卻無從下手。

    為什麼要那麼執著?明明受傷了為什麼還是要來?

    坐在回去醫院的車上,窗外中心廣場LED屏幕正播送著長天董事長被控有罪入獄的新聞。風從窗沿灌進來,一遍一遍重複著撩撥沈諺非的頭髮。

    「你真的和兩年前不一樣了。兩年前你害怕的顫抖,現在就算對方攻擊你的人格你的能力,你都能鎮定自若。」沈思博開口道。

    「大哥,你對我這麼好,是因為那個時候我為你入獄了嗎?」沈諺非用平靜的語氣問。

    「我應該對你更好的。應該在庭上阻止你做傻事,應該放下自己的自負。我以為把你從監獄裡弄出來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你甚至不用在那裡待上一晚我就能帶你出來。然後你就會乖乖地待在我的身邊,被我保護。但是我錯了。我的錯誤由你來承擔。」

    沈思博很少說這麼長一段話,更不用說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展現到他人的面前。他的思想從來是只屬於他自己的,別人窺探不得。

    「你是沈家裡我最在意的人。越是在意,就越要掩飾。」

    「為什麼?」

    「因為……如果掩飾的不好,大概不止會被靜雲看穿,也會被父親看穿吧。到時候他一定會把你送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沈諺非不自覺咽下口水,他的喉頭有些哽咽。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懂得沈家的人了。他們並不是過分自我漠然,他們只是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重要的事物罷了。

    「你的腿傷雖然嚴重,但是我打算下周接你回沈家,家裡總比醫院好。而且我不在的時候,歐陽管家和林姐也能照顧你。」

    這個時候沈思博下的決定很難改變,沈諺非並不想回到沈家,但是如果現在同沈思博爭執,是不會有結果的。

    等到自己傷勢痊癒石膏被拆除,他會離開沈家另找一個公寓。

    是啊,自己的電腦還有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書桌和收集的珍藏版書籍就那麼毀掉了。

    醫院的病房裡仍舊安靜,沈思博整整陪了他一個下午。病床正對面的電視裡重複播放著長天實業董事長被控多項罪名包括超過兩項謀殺未遂判處終身監禁的新聞。

    沈諺非所住的是貴賓病房配置了獨立的衛生間。沈諺非還在看著晚間播報的時候,沈思博已經在浴室替他放水了。

    「我扶你去泡個澡吧,你打了石膏不方便淋浴。」

    「啊……」沈諺非看著沈思博脫掉西裝,將襯衫袖口擼上去的樣子感覺不可思議,「這……這種事情你可以讓工友來做的……」

    「沒關係,我扶你過去吧。」沈思博的臂膀很有力,輕易就將沈諺非扶了起來。他的胳膊搭在沈思博的肩上,單腿跳著來到浴室門前。

    「可以了,我自己能洗的。」沈諺非坐在浴缸邊緣搖了搖手。

    但是沈思博卻沒有出去的意思,而是半蹲在沈諺非的面前要去解開他的褲子。

    「大……大哥!」沈思博趕緊按住對方的手,「褲子我自己會脫的!」

    「沒有我幫你,你怎麼脫?」沈思博用下巴示意那厚厚的石膏,必須要有人替他將褲子從腿的地方拉下來,否則沈諺非就得掛著褲子泡澡了。

    有些後悔想說乾脆不洗了,但沈家一向教養良好,沈思博怎麼可能允許沈諺非連澡都不洗躺進被子裡。

    「我還沒有到連受傷的人都不放過的地步。」

    一句話而已,就讓沈諺非內疚起來,手指略微鬆動的時候,沈思博便利落地將外褲扯了下來,沈諺非深灰色的底褲近在眼前。

    下意識捂住底褲,沈諺非不知道如何去看對方的表情。

    沈思博的手指扣在了底褲的邊緣,嘆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想穿著底褲泡澡嗎?」

    沈諺非咽下口水,覺得自己扭捏得就像入洞房的小媳婦。沈思博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既然他說不會對自己做什麼,就絕對不會越過那條界限。

    沈諺非將底褲褪到了大腿處,他需要微張開腿對方才能順利將底褲從石膏上脫下來。

    沈思博此時幾乎被夾在了他的雙腿之間,他略微平視的瞬間就能看見沈諺非的下體。心中一驚,沈諺非差點倒進身後的水池中,是對方一把扣住他的腰。

    「小心一點!」

    「嗯……」他的胸膛撞在對方的肩膀上,心臟差一點跳出來。

    沈思博扶著沈諺非緩緩坐進浴缸里,托著他那條打了石膏的腿架在浴缸外。

    他側坐在浴缸邊,半截襯衫已經濕了。

    沈諺非靠著浴缸,感覺對方的手指輕柔地揉捏著自己的髮絲,溫柔的水流從頭頂流下,對方很小心地避開他的耳朵。

    「我好像變成寵物了一樣。」沈諺非輕輕一笑。

    沈思博的手腕僵了僵,「我從沒把你當成寵物。」

    其實沈思博一直小心翼翼地害怕觸痛他的自尊,只是他自己一直沒有去了解罷了。

    他想回答一句「謝謝大哥」,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的一聲「大哥」一定會令他不悅。

    當泡完澡,沈諺非試圖撐著浴缸邊緣坐起來的時候,沈思博的胳膊伸進水裡,左手繞過他的膝蓋下,右手摟住他的肩膀,將他從水裡帶了出來。

    隨著嘩啦啦的水聲,沈諺非被放在了浴缸的邊緣。沈思博伸長胳膊扯過浴巾揉擦著沈諺非的頭髮,繞過他的腰扶著他回到病房。

    「慢一點,地上都是水。」

    坐在床邊,沈思博半跪在床邊,替沈諺非穿上底褲,當它被沈思博拉到石膏上方時,沈諺非迫不及待在半秒鐘內將它穿上。

    沈思博一隻手撐在床邊,低著頭肩膀顫著。

    沈諺非看了半天才明白對方是在笑,而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一向很少開懷笑出來的沈思博,如果因為自己而笑起來,那就笑吧!

    良久,沈思博才抬起頭來,原本嚴肅的眉眼柔和了許多,「早點睡吧。今晚我要趕末班機去新加坡,所以不能陪你了。我打電話讓林姐來照顧你吧。」

    「不用了!」沈諺非趕緊搖頭,「我馬上就睡覺了,林姐來守著睡著的我一夜有什麼意思?她腰不好,不要折騰了。」

    「可是……他也在這裡。」沈思博的眉心習慣性再度皺起。

    「他?」沈諺非這才明白沈思博指的是沈靜雲。

    他們互相忌憚對方,而這種忌憚或多或少都因為沈諺非。

    「他今天連傷口都裂開了,還能對我做什麼呢?」沈諺非好笑道。

    「那好吧,晚安。」沈思博低下頭來,輕輕捋開沈諺非的額發,吻在他的眉心。

    他離開時關掉病房裡的燈,只留下一展小夜燈,當他來到走廊盡頭,從風衣中掏出手機,「衛子熙,你睡了嗎?」

    「還沒。」

    「我想你來替我照顧諺非。別人看著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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