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2023-09-26 22:42:02 作者: 老草吃嫩牛
妹妹抬起頭:「啥?」
關淑怡吸吸鼻子:「它叫嘴兒。」
妹妹舉起那隻狗狗,連續親了好多口:「嘴兒,嘴兒……」的叫著。
那狗兒生來便是抱在懷窩裡被人戲耍的,才沒多久的它便伸出小舌頭吧嗒,吧嗒的舔那妹兒的下巴巴結。看樣子,是一見鍾情的互相喜歡上了。
秦知拉拉關淑怡,關淑怡眼巴巴的看著小狗,終歸是回了頭跟他離開了那裡。
回家的機票並不好買,臨時換的票也沒啥好座位,關淑怡跟秦知愣是擠在了最後一排的旮旯里。
首都回家鄉的那架飛機,依舊是最最古老的那種小飛機。別人坐飛機直接從候機大廳上,關淑怡他們要提著簡單的行李坐著機場汽車,七個扭,八個歪的拐彎抹角的到機場旮旯登機。
「想當年,毛爺爺他老人家次次這麼坐飛機,這是元首級別的待遇啊!」關淑怡坐在位置上嘆息,許是要回家,許是滿載而歸,許是行李里的大巴要派發的禮物,總之心情很好就對了。
秦知將行李放置好,坐到過道那個位置,他們的機票,很詭異的一左一右,中間的位置不知道賣給了誰。
登機的乘客越來越多,大家提著莫名其妙的首都特產回歸。整個機艙亂糟糟的,側耳聽去,卻滿是鄉音。
關淑怡側頭看下秦知,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說:「我有好多問題,很奇怪的問題,我想問你,但是你不一定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想問,也很想你問我很多問題,你不會說我很奇怪吧?我只是很感慨,滿耳朵都是那首故鄉啥的蒙古歌。特煽情!」
秦知剛要張嘴,一位提著行李的大鬍子哥走到座位面前對對號,沖他們笑了下,一張嘴的滿口郊區鄉音:「要不,咱換換,我擋你們中間太缺德了。」
秦知巴不樂得的站起來,態度積極的幫人家放行李,還叫了兩聲大哥。這傢伙很少這麼最甜。
關淑怡笑眯眯的抬頭道謝:「老哥,謝了。」
坐定,扣安全帶,空中小姐還是那副樣子,這次卻看上去順眼了許多。關淑怡這次沒再好奇的去看外面的裡面的風景,她只是靠著秦知的肩膀小聲說:「我有一座山那麼多的感慨,此刻的心情,那是十分上檔次的,能吟出詩句那樣式兒的心情。」
秦知聞著她的頭髮絲的味道,百般依順的說:「你吟吧。」
關淑怡支起脖子扭頭看著他:「其實,你摸狗的手勢錯了,貓才喜歡呼嚕下巴。」
秦知啼笑皆非:「哪條法律規定不許呼嚕狗的下巴了?」
飛機震動了幾下,緩緩滑行,關淑怡看著跑到外的天空。這塊天空屬於這個都市的人,屬於嘴兒,恩……還是有些異樣的味道呢。太煽情了,她努了幾下嘴巴,詩句這東西,愣是沒吟出來,只好嘆息幾下,盡在不言中了。
「為什麼,那隻狗要叫嘴兒呢?」秦知問她。
「嘴兒,是用來親的。」關淑怡很認真的回答。
秦知笑笑,悄悄的壓頭親親她的嘴兒。
身邊的大鬍子大哥扭頭一臉啥都料到的,曖昧的在那笑。
飛機起飛後不久,過道座位的大鬍子哥伸頭冒了句:「那人啊?」
秦知呆了一下,這還真不好說,他看看關淑怡,關淑怡探頭回答:「大哥,我們西區,鳳凰脖子街那頭的。」
是這個道理,家鄉人似乎問的要更加仔細呢。
「巧啊,我小時候,老家也在那邊,就鳳凰脖子鐵香爐子巷口那邊的!」那位大哥很是興奮的大聲說。
「真噠,我初中就是香爐子那邊上的,那邊的糖炒栗子特別好吃,氈帽大爺家的油板栗超!超超!好吃,一個蟲兒都沒,就是沙子多點。」關淑怡也興奮了。
秦知向後躲了下,關於故鄉的話題,他沒有幾個,記憶中,他始終不確定自己的故鄉到底在那裡。有關故鄉的記憶跟夢境也很偏執。總是在做著同樣畫面的夢。
在夢裡,有個女人抱著他對著一扇有鐵柵欄的窗喊著什麼,越過鐵柵欄的窗那頭有一幅畫,畫上是某位領導人的像。那副畫像是很大的一幅。他一直想看清那畫像上到底是那位領導人……但是始終看不清楚。再後來,記憶就是屬於小城的了,漂泊的時候,有人問他是那裡人?他還是會想起那扇有著鐵柵欄的窗。始終在心底不確定自己是哪裡的人。
耳朵邊,關淑怡的聲音跟家鄉大鬍子哥的聲音交匯在一起,秦知有些朦朧,眼前恍恍惚惚的,這幾天他累壞了。
「我小時候愛去小釣魚台玩,咱……前大街,有個小釣魚台,就是以前的護城河那頭。你記得那地嗎?老淹死小孩的那個水潭。」
「記得記得,我媽叫我離那個地兒遠點,說水潭下有隻老烏龜,一年要吃一個小孩。」
「你媽騙你的,大哥我潛到到過水底,水潭就沒多深。一個猛子扎進去,到底兒了!」
「我當然知道我媽媽騙我了,這都多大了我還信啊?哈哈!話說,那地兒,現在叫護城河公園。」
「我知道,我上個星期才出來。你以為我離家多少年了啊?」
秦知緩緩閉起眼睛,耳朵邊咋咋呼呼的有些聲音呼嘯著一層層的傳來……成群的光著屁股的小孩兒泡在一個泥巴潭子裡,他們爬到高高的一個叫小釣魚台的大青石頭上,捏著自己的鼻子尖叫一聲,撲通!撲通!的扎到水底。太陽公公的光照的他們發昏,奶奶站在水潭子的那邊大聲叫他。他嚇得連滾帶爬的游到岸邊,奶奶跑過來擰著他的耳朵,滿地找他的衣服和鞋子。
「大哥你多大了啊?」
「三十二。妹子呢?」
「嘿嘿,不告訴你。你真三十二啊?我怎麼看你這麼蒼老?都是這鬍子鬧得!」
「不告訴就算了,反正就是妹兒唄。我這鬍子多好啊,一看就是搞文學的!」
「那是,那是,多麼有檔次的鬍子啊!大哥你高中那個學校的啊?」
「四中。」
「咋去那麼遠上學呢呢,你們那邊沒意思,北區就春節能看個破燈盞,來來去去的還就是那幾盞燈。什麼八仙過海,旱船燈!……」
「二工具機的豬八戒背媳婦,瑪鋼廠的煉鋼工人,運輸四公司的鑼鼓打鼓電子燈籠對吧!」
「你記得呢?」
「咋不記得呢,每年都要看一次,看了好些年呢。」
秦知側過頭,靠著關淑怡的肩膀,他依舊閉著眼睛,好像那個東西,他也見過。也是每年一次,每年在那個時候,爺爺會提前給自行車把氣打的飽飽的,有一年打的過了,後車胎楞是打爆了。好像,那次他氣得不成,蹲在家門口哭,他眼巴巴的看著小朋友們被大人帶著出了家門去看燈。後來爺爺走出來,將他放在肩膀上,從家到北區,十幾里地,他就那麼坐的高高的,手裡拿著一支不知道啥時候買的糖葫蘆,也不知道看了什麼,就是星星點點的整個小城,望不到頭的燈籠街,聽著耳朵邊的鞭炮聲音,他……傻笑了一路。後來那糖葫蘆化了,糖稀把爺爺的一頭花白髮粘在一起洗都洗不掉,沒辦法爺爺只好剃了個大禿子,他跟奶奶傻樂好久。
迷迷糊糊的秦知睡了個小覺,大概也就二十來分鐘,空中小姐派飛機餐的推車聲驚醒了他,關淑怡要了一副餐具回去逗院子裡的孩子玩。她也是什麼也沒吃,臨上飛機的時候媽媽電話,說是家裡包了餃子。
「你怎麼不睡了?」關淑怡貼貼他臉問他。
秦知扭頭,身邊的大哥已經打起了呼嚕。他笑了下,撐起身邊的座位扶手粘到關淑怡身邊摟住她的肩膀嘆息:「就兩個小時,那裡能睡安穩。」
「著急回家了吧!」
「恩。」
飛機那邊,一陣壓低的爭吵聲引得他們向那邊看,一對老夫婦正在搶靠窗的位置。
老太太用手撥拉老爺子:「你叫我也看看唄?」
老爺子扭頭:「你暈機。」
老太太氣憤不已:「這會子不是不暈了嗎?你叫我看看。」
「看個啥,一片破雲彩,除了雲彩還是雲彩!暈車藥吃了沒?」
「吃了,吃了,起開!我看看,老王八犢子,你怎麼這么小氣呢?讓開!」
老爺子只好站起來讓開,嘴巴里也是一陣的嘀嘀咕咕的不吃虧:「死老太婆,一會暈死你!」
關淑怡憋不住的笑,她壓低聲音對秦知說:「明年,咱給咱爺咱奶也整個坐飛機的旅行團,還有咱爸爸媽媽,叫他們也坐飛機,出去玩玩。」
秦知沒說話,低頭想著什麼。關淑怡推下他的肩膀:「你想啥呢?捨不得啊?」
「好多事,好像那個釣魚台,還有燈展我都去過。」
「那不廢話嗎,你在咱老家長大的,能沒去過嗎?」
「可我怎麼就忘記了呢?」
「鬼知道,我媽說,你打小就是個古怪孩子,開始的時候,誰跟你說話,你就尖叫,還咬人,我爸還給你咬過呢。你說我怎麼就看上你了呢?」關淑怡伸出指頭點的秦知的腦袋一偏。
秦知愣了下,好像,早以前是這樣,誰接近他他咬誰。著急了,他就躲到旮旯里,誰叫都不出來,話也說不利落。為這,爺爺帶他去過好多醫院,還看過大仙。大仙說是魂丟了,奶奶就拖著他到附近的山上拜了一顆老槐樹做干奶奶,說來奇怪,打那之後,好像就沒咬過誰了。
那飛機,在雲層上飛著,從地面上看去,是細小的一隻。它飛呀飛的,終於降落在故鄉的土地上。關淑怡跟大鬍子哥換了電話,捎帶還不在意的說了三天後他們要結婚的事兒,大鬍子哥說恭喜,如果得空,他一定去。
機場出關的地兒,關爸爸接的機,他下午就來了,晚飯都沒吃呢。回家一路上他嘀嘀咕咕的說了一路親戚家的事兒,什麼家裡的空房現在都住滿了,幾千里外的親戚都趕回來了什麼的。老爺子的聲音壓抑不住的興奮,看樣子是高興的。
秦知他還沒到家門口,就能聽到院子裡的鼓風機的聲音,那一陣陣的嗡嗡聲遠遠的半條街都能聽到,院子裡大布棚子已經支了起來,角落裡的二號鍋子那,大廚正在炸成堆的油炸豆腐,丸子,蘇肉。
關媽媽跑出來接了關淑怡的行李一陣抹淚,秦知依依不捨的看著她被人擁走。關淑怡家的親戚也是上午來的,近親們從明兒起就要在這裡幫忙了。秦奶奶家的親戚擁著秦知也往家走,秦奶奶問秦知想吃什麼,秦知呆了一下,他抱著奶奶的肩膀小聲說。
「奶奶,小時候你給我做的那個醬油拌飯,給我來一碗。」
秦奶奶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說你這孩子,大城市回來的,怎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兒,小時候就愛吃那個,長大了還沒吃夠啊,現在誰還吃醬油拌飯。回家,吃餃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