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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20:41 作者: 徐徐圖之
謝竹星一邊刷球鞋,一邊聽閆佳佳數落。
「我出門五六天,你就只跑了兩個工,賺這幾千塊夠幹什麼?想換個帶烘乾的全自動洗衣機都得摳算好幾天。」
「這回在香港見了一女的,以前也是做平面模特的,就因為找了個有錢人,現在就在家裡養養狗、學學插花,沒事兒打個飛的去香港日本shopping,她以前和這次一起的姐妹兒共過事,在海港城Tiffany專櫃碰著了,就送了我們每人一條項鍊,臭顯擺,一直說 『人家老公對人家可好了』,嗲不死她。」
「我說你,馬上就又七夕了,去年我那幾個姐妹的老公要麼是帶人去國外旅遊,要麼就讓去隨便提輛新車,再差也送個像樣的包,你可好,送我一過季打折的包,我都沒臉往朋友圈裡曬,今年你可長點心吧。」
他就聽著,一聲不吭,他覺得她說的都對,全都對。
手機響起來,他丟下鞋刷子和球鞋,在牛仔褲上蹭了蹭手,看了來電人,才接起來。
王超笑嘻嘻的問:「幹啥呢?」
謝竹星道:「在家刷鞋。」
王超說:「你住哪兒啊?我找你玩兒去。」
謝竹星道:「我馬上刷完了,去找你吧。」
王超特別高興,說了工體附近一個酒吧的地址,又說:「你可快點啊,我就自己一個人,沒勁死了。」
謝竹星道:「好。」
他直接把球鞋放在水管底下沖了沖,包了層衛生紙晾在陽台曬不著的角落裡。
閆佳佳問他:「誰找你?去哪兒?」
他說:「新認識的朋友,找我玩兒。」
閆佳佳道:「在哪兒認識的?」
他不想說那麼多,道:「演出的時候認識的。」他和王超也的確是在他演出的會所衛生間裡認識的。
閆佳佳撇了撇嘴,說:「我都懶得說你,整天就和你那些還沒你混得好的人玩兒吧,看能玩兒出什麼花兒來。」
謝竹星沒再接她的茬,換了件乾淨T恤,就出了門。
其實除了演出,他很少去酒吧,一是手頭始終拮据,二是不喜歡吵鬧,他閒下來就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待著。
他也沒多喜歡王超。
放在平時王超叫他去酒吧玩,他多半是要找理由拒絕的。
可今天他答應的這麼慡快,實在是半點都不想繼續待在家裡了。
到了王超說的地方,天快黑了,那酒吧很著名,好找得很。
王超也好找得很,就在最吵最鬧的豪華卡座里,他坐在中央,半圓沙發左右兩側坐了七八個年輕女孩,一水兒全是山根奇高歐式大雙眼皮,下巴尖尖胸圍最少有D。
看桌上堆的酒瓶,這群人已經喝了不少。王超正和左邊那女孩兒咬耳朵,不知道說了啥,那女孩兒用小粉拳打他,嬌聲嬌氣的:「你太壞啊,不行,要罰酒的。」
謝竹星有點後悔來,上次吃完火鍋,他對王超的印象和最初是有點不同的,從滿肚子壞水的富二代,進階到了沒心沒肺還有點傻的富二代。所以他以為王超今天找他玩兒,就是要泡吧喝點酒,聊天吹吹牛,最多順手把個妹。眼前的局,是他最不喜歡參加的局。
王超嬉皮笑臉的喝了女孩手裡的酒,轉眼看見他,高興的招手叫他:「小謝,快來!我等你好久了!」
謝竹星只好過去了,想既然來了,就略坐一下,再找理由走。
他剛在半圓沙發最外邊坐下,王超卻推開餵他酒的女孩兒,說:「你起開起開,給小謝讓個地兒。」然後叫謝竹星,「坐那麼遠幹嘛?過來挨著我坐。」
謝竹星沒動,說:「就坐這兒吧。」
王超不高興道:「你要不過來,我就過去了。」
一圈女的都盯著謝竹星看。
他只好起身從桌子和一溜大腿中間擠過去,坐在王超身邊。
王超眉開眼笑,拉著他的手臂,對女孩們說:「這是小謝,人長得帥吧?跳舞可牛逼了!他是專業的,跟你們那種摟著根鋼管瞎扭,壓根不是一個檔次的。」
女孩兒們舉著酒敬謝竹星,一口一個「小謝哥」叫得又甜又膩。
謝竹星敷衍著喝了口啤酒。
王超看他好像沒興趣,貼到他耳朵邊兒說:「我等你等得沒勁死了,正好來了個假臉團,你是不是不喜歡?要不我就打發她們走,咱再等幾個好的。」
謝竹星:「……不用。」
王超放心了,以為他可能是剛來還有點害羞,等會兒喝上了頭就能放得開了,便用自己手裡的酒瓶和他的酒瓶碰了下,勸酒道:「來來來,咱倆還是頭一回一塊兒喝酒,我也不多說了,先走半打!」
旁邊女孩們十分有眼力的把一打啤酒擺在兩人面前,一起起鬨:「走起來!走起來!走起來!」
王超已經走起來了,一口氣一瓶酒,轉眼就下去兩瓶。
謝竹星只好也跟著走起來。
王超是個夜店金腰帶,酒量完全沒底,除非他想醉。
謝竹星自然是不如王超的,酒量雖然也還過得去,但半打這樣猛灌下去,多少有點上頭。他本來就不是好逞強的人,知道自己不能再這么喝,之後就把酒瓶拿在手裡,王超來勸,他就喝一口,王超和女孩們玩鬧,他就只拿著裝樣子。剛開始坐他旁邊的女孩還想和他聊天勸酒,看他太冷淡,也不自討沒趣,越過他找王超搭話。
王超已經玩嗨了,不知怎麼說一個大胸女孩「你墊矽膠了吧」,那女孩不承認,他從錢包里抽了一沓現金丟在桌上,壞笑道:「那你讓我摸摸驗一驗,沒墊這錢就都給你,要是墊了,就得罰你不說實話,就罰你……用胸夾著這瓶酒繞場一圈,酒只要沒灑出來,這錢就都給你,怎麼樣?玩不玩?」
謝竹星本以為那女孩不會答應,誰知那女孩坐到王超身邊來,大方的挺起傲人胸圍,道:「你來摸啊。」
王超兩手上去握了握,笑道:「還他媽想蒙我!這是沒墊?」
那女孩面不改色,拿了酒瓶塞進低胸裙里,起身繞著酒吧轉了一圈,口哨聲此起彼伏。等她回來,彎著腰湊到王超面前,王超笑嘻嘻的把酒瓶拿出來,再把那沓錢捲成卷塞進去。女孩笑著親他臉一下。
謝竹星全程撲克臉。
他想起閆佳佳有一次說「我們女孩兒只要能豁得出去,來錢比你們男的可快多了。」
王超大概玩夠了,想歇會兒,一隻手搭著謝竹星的肩,靠在他身上,笑嘻嘻的炫耀說:「不是我吹牛,是真胸還是矽膠,我摸都不用摸,看一眼就知道,甭想蒙我。」
謝竹星沒理他。
王超看了看他的臉,覺得他還是不怎麼高興,想了想,又貼著他耳朵小聲說:「你別這麼拘束,放開了玩兒,想喝什麼點什麼,看上哪個就帶哪個走,全算我的,別操心錢的事兒。」
謝竹星:「……我得回去了。」
王超一愣,道:「這才幾點啊,急著回去幹啥?」
謝竹星道:「我女朋友從外地回來了。」
王超不以為意道:「回來回來唄,還得你回去哄她睡啊?」
他一想,下巴擱在謝竹星的肩上,臉上又掛上賤兮兮的笑,拉長音道:「哦----小別勝新婚,我懂我懂,難怪你這一直心不在焉的。」
謝竹星就默認了。
王超說:「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再找你玩兒。」
謝竹星離開酒吧,就近找了家小麵館,吃了一碗麵,然後乘地鐵回了家。
一居室的臥室里亮著燈,聽聲音,閆佳佳好像在裡面和她的閨蜜聊微信。她應該也聽到他回來了,但她沒有理會。
他沖了個澡,在外面沙發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出去跑步,然後買了兩份早飯回來,發現閆佳佳已經出去了。
他獨自把飯吃了,多餘的那份放進小冰箱裡。
去陽台上收衣服,看到角落裡的球鞋幹了,撕掉衛生紙,沒刷乾淨。
他又拿到衛生間水槽里刷了一遍,刷到一半沒拿穩,鞋刷子掉下去,剛好把馬桶邊的紙簍砸歪了,他彎腰撿鞋刷,順手收拾紙簍,發現歪倒的紙簍里有個體溫計一樣的東西,他捏起來看了看,上面兩道紅槓。
他:「!!!」
只吃驚了幾秒,他立刻便高興了起來。
他想,他要當爸爸了!
得先結婚,今天就求婚。
他飛奔出去,把還沒到期的定期存款提前取了出來,然後去買了鑽戒,一克拉的,他覺得很大很閃很漂亮,閆佳佳一定會喜歡。
然後他買了一大束玫瑰花。
回家以後,他換了身正式的衣服,就等閆佳佳回來。
一直到下午,沒等到閆佳佳,等來了閆佳佳的電話。
她說:「小謝,我們分手吧。」
他愣了一會兒,輕聲道:「佳佳,我哪裡做得不好,我以後都改,你想讓我做什麼,我都聽你的。」
閆佳佳沉默片刻,道:「我上午做了人流手術。」
謝竹星心一沉。
閆佳佳在那邊哭了起來,說:「對不起。」
謝竹星道:「你別這樣,反正我們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閆佳佳哭泣道:「小謝,我們不會有機會了。」
謝竹星:「……什麼意思?」
閆佳佳哭了一會兒,慢慢平復下來,才道:「是我對不起你,我和我上部戲的導演好上了。」
「他很有錢,也能帶我上戲。剛才你都說了,我還年輕,女孩子一共也就這幾年水靈勁兒,浪費過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對不起,我只是想過好一點的生活,我受夠沒錢的日子了。」
「家裡的東西我都不要了,你看看沒用的就扔了吧。你送我的那個打折包,我沒用過,就掛在衣櫃裡,還是新的,你當二手賣了吧,怎麼也能賣個兩三千塊。」
「以前我不願意當你面說,想當歌手哪有那麼容易,你認清現實,踏踏實實當個舞蹈老師,比現在這樣做夢強。我這是為了你好。」
謝竹星道:「祝你幸福。」
他掛了電話,拿著那個鑽戒看了很久,真的很大很閃很漂亮……七萬多呢,能退嗎?
他拿起那束玫瑰花,反手丟了出去,堪堪砸在陽台玻璃門上,花瓣碎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