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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19:55 作者: 徐徐圖之
    王錦道:「那就麻煩你費心了。」

    梁璽:「……甭跟我客氣。」

    他忍不住又問:「到底什麼情況?真分了?」

    王錦道:「以後再跟你說吧,你也別再問他這個。」

    梁璽只得道:「好吧,回頭有什麼事兒,我會及時告訴你的。」

    他猶豫了半晌,還是沒有把王錦和彥容分手的事告訴柏圖,他還沒弄清楚具體情況,現在告訴柏圖,也無非是讓柏圖著急上火,估計還要怪王錦。

    可他聽王錦的語氣,明明就還是很在意彥容,彥容也不像那麼快就會變心「不喜歡王錦了」的人。

    也許,在柏圖知道之前,他們倆就能重歸舊好也說不定呢?

    下午,王錦也請假回了家,他精神有些集中不了,和同事、和病人的交流都很恍恍惚惚的,旁人都看得出來他不對勁,實在沒辦法正常工作。

    昨晚是他這十幾年來第一次喝酒,吐得很厲害,到最後把膽汁都吐了出來,回家上樓還得王超扶他一把,可他的神智一直都很清醒,就連半夜裡又覺得噁心進衛生間去漱口,也還能小心翼翼的抽回手臂,不想吵醒懷裡沉睡的彥容。

    這讓他今早宿醉而醒時,感到頭痛欲裂,送了彥容去學校,勉強自己回來醫院上班,剛換好衣服就被院長一個電話叫過去,進門說了幾句場面話,院長便直奔主題問他「私生子」的事,提到下半年要在中層領導班子裡做一次大的調整,不希望因為私生活對他的工作有影響。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他的狀態差到了極點,偏偏這個時候,彥容來了。

    他此時回憶整個過程,甚至記不起來自己到底都說過些什麼未經考慮的話,記得最清楚的,除了彥容那句「王錦,我們分手吧」,只有那雙淚汪汪的藍眼睛,還有擦掉眼淚時的無助與決絕。

    彥容一直是這樣的人,有了決定就會立刻做,像他的外表一樣,漂亮得很直接。他的感情明亮透徹,愛上了就會說,不被接受也不會糾纏,可一旦得到回應,他就會雀躍著把全部的自己交出來。

    他是如此熱烈的愛人,王錦自問做不到萬分之一。

    他也努力想要迎合彥容,可還是找不回那樣年輕又純粹的自己,反而在今天這種失控的狀況里,像一個不合時宜的滅火器,澆熄了彥容熾熱的心,讓彥容感到了失望傷心,所以彥容才會選擇離開他。

    彥容會一頭栽進對他的愛戀里,是因為他總在照顧著彥容的心情,這讓那時孤獨敏感的彥容感到舒服,感到安全,感到在被保護,可是今天他的情商掉了線,他讓彥容看到了他並不強大,看到了他時刻都在準備著被這場愛戀淘汰的自卑。

    如果他是彥容,一定也會覺得自己把一腔愛意錯付給了一個虛偽又軟弱的、錯誤的人。

    如果他是彥容,他也不會想要這樣的王錦,他根本不是彥容想像中那個完美的「王錦州」。

    王超聽到他在樓下停車,從裡面出來迎接他,大概是覺得他失戀了,臉上滿是小心翼翼,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他說:「昨天喝太多了,上不成班。」

    他進了門,王超跟在他後面說:「那你先睡一覺?睡醒了去再去把人追回來?」

    他站住回頭,道:「你在家裡睡了這麼久,怎麼都沒去把你的人追回來?」

    王超:「……」

    王錦其實是心情不好隨口這麼一說,並不是要互相傷害,說完看弟弟臉色都變了,亡羊補牢道:「不追就不追,也不是真離開誰就不能過了。」

    王超沒應聲,也不再跟著他,轉過身逕自到沙發那邊坐了,留給他一個受了傷的委屈背影。

    王錦感到愧疚,可此時也沒有心力再去哄他,遠遠說了句:「我先上去了,晚上一起吃飯。」

    他回到房間,彥容的個人物品都不見了,書架上的那幾本金庸,衣櫃裡的所有衣物,衛生間裡的洗漱用品,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他只在洗衣機旁的髒衣簍里找到了一件t恤,是他的,一直被彥容當睡衣穿,該是今早彥容去學校前順手扔在這裡,還沒有來得及洗。

    他把襯衣脫掉,穿上了這件t恤,然後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把自己蓋的嚴嚴實實。

    t恤上還有彥容的味道,閉上了眼睛,就好像彥容還躺在他的懷裡。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窗外已是夜色沉沉。

    房間裡安靜得只能聽到中央空調工作的細微響動,昏暗的光線里,桌上有一隻孤零零的黑色馬克杯,往日裡陪在它身邊的那隻獅子王,已經走了。

    王錦坐了起來,沒有開燈,孤獨與空虛深重到了讓他絕望的地步,光線會讓這些無所遁形,他想像得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許久,他換了自己的衣服下樓去,王超坐在客廳地上,在玩手柄遊戲機。

    他叫了聲:「小超。」

    在他們都成年以後,他很久沒有這樣叫過王超。

    王超似是沒有注意到,回頭看他,只說:「能去吃飯了嗎?我快餓死了。」

    兄弟兩人一起到附近吃了飯,聽王超的意見,兩份油潑麵,超大一份麻辣小龍蝦。

    回去的路上,天邊響起了驚雷,眼看一場大雨將至,道旁悠閒的路人都跑了起來,想要趕在雨滴落下前回到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十字路口有點堵了,王超沒有開車,坐在副駕上,百無聊賴的托著下巴看窗外,說:「周末錄的那個節目今天晚上播。」

    王錦道:「回家應該還來得及看。」

    王超道:「我不敢看。」

    他摸了摸自己扎手的短髮,說:「我這樣上鏡,肯定挺丑的。」

    他從小就愛臭美,喜歡打扮,就喜歡買新衣服買新鞋,穿戴一新招搖過市,被別人誇他帥,分分鐘就能美得上了天去。現在他曬得像半個非洲土著,從前豐茂的頭髮也只長出半厘米來,雖然顏值底子在那擺著,比普通人還是好看,可和他自己縱向比較,就是殘了。

    王錦道:「你頭髮長得快,最多再有多半個月就能去修個圓寸頭,等天涼快了,也能慢慢白回來。」

    王超道:「嗯。」

    車流通了,王錦慢慢往前開。

    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落在車頂車窗上,人間似是一片汪洋。

    王超突然說:「哥,我不是不想去追回來我的人,是我追不回來,他以前就不怎麼愛我,我現在殘成這樣,他肯定更不想跟我在一塊兒。」

    他說:「你說的對,離開誰也能過,就是過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他又說:「我就過不好,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起來上廁所不小心看見鏡子,就覺得我完了,他不想跟我在一起就算了,我連再找個比他更帥的,去氣死他的資本都沒了。可回去躺床上刷微博,看見他最新的照片,又覺得我可真是個傻逼,別說我殘不殘,這天底下根本也沒有比他還好看的男的。」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路,王錦一字一句的聽了,卻完全說不出可以安慰的話語。

    出來時短短十幾分鐘的路,回去就走了四十分鐘才到家。

    開進院門,車燈照在被雨幕籠罩的糙坪上,王錦突然踩了剎車,還好王超系好了安全帶,可也被這急剎車嚇了一跳,道:「怎麼了?」

    王錦推開車門下了車。

    王超道:「下那麼大你去幹嘛?」

    王錦已經關上門朝前面走了。

    兩道車燈里密集迅猛的雨滴清晰可見,王超坐在車裡莫名其妙,看著他哥哥穿過雨幕,白色襯衣已經從肩到背全都濕透了。

    他看到王錦在糙坪邊彎下腰,撿起了什麼。

    王超模糊記起來,那裡栽了兩棵花,好像是杜鵑,春天時花朵稠密,他還多看過兩眼。

    其中一株杜鵑,似乎被這場風雨攔腰打斷了。

    王錦把斷掉的花枝撿了起來,未斷的那半截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幹矗在風雨里,已經看不出它到底是什麼植物。

    王錦站在那裡,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個外科醫生,他沒學過該怎麼搶救這受了重傷的花。

    如果彥容知道這花救不活了,會不會很難過。

    第六十一章、友誼

    彥容把自己悶在家裡蒙頭大睡,幾天都沒出過門。

    這期間,梁璽回來過兩次,都是來去匆匆,他這陣子工作是真的很忙,況且彥容也不習慣和他相處,他不是柏圖,別說和彥容談心,就連談天氣都是大寫的尷尬。

    他聯繫過彥容的班主任,旁敲側擊的問彥容那天在學校的事,班主任卻只說「ian和幾個男生鬧著玩,玩過了頭,起了小爭執,男生之間打打鬧鬧,都是在所難免的事」,隻字未提出櫃的事。彥容的性向,並沒有被校方當成洪水猛獸。

    梁璽回家後,把電話內容轉述給了彥容聽,彥容也沒什麼反應。

    他是覺得沒必要轉學了,可又看不出彥容什麼態度,一時拿不準主意,又不敢和柏圖說,只好找王錦商量。

    「他們老師壓根沒提出櫃的事兒,國際學校校風還算開放,」他說,「我問了彥容,他也沒表態。我琢磨著,是不是也不用給他找新學校了?」

    王錦在電話里問道:「他還在家嗎?」

    梁璽道:「在啊,我聽做飯阿姨說,他這幾天應該就沒出去過。」

    王錦頓了頓,道:「學校和老師只是一方面,關鍵還是他和同學之後要怎麼相處。你問他下周要不要回學校,如果他還是不想去,就得快點聯繫新學校了。」

    梁璽應了,又說:「你怎麼樣?我聽王超說你發燒感冒,沒事兒吧?」

    王錦道:「沒事兒,就是不小心淋了雨,已經好了。」

    梁璽道:「那就好。今天我收工會早一點兒,正好禮拜六,晚上一起吃個飯?」

    他是想當面和王錦談一談彥容的事。

    王錦卻說:「今天不行,我的大學導師從國外回來,約了晚上聚一聚。」

    梁璽便說:「那我就叫王超一起了。」

    他要掛電話,又聽王錦說:「那,你還回家嗎?」

    梁璽想了下,問道:「我是回好?還是不回好?」

    王錦道:「要是方便的話,和王超吃飯完就回去一趟,正好問問他周一想不想去學校。聊完了就該去哪兒去哪兒,別留在家睡覺。」

    梁璽:「……行。」

    王錦又說:「回去路上給他買盒冰激凌,他喜歡奶油曲奇味。」

    梁璽:「……知道了。」

    梁璽哥哥心裡苦。

    六月的北京艷陽高照,樹間已經開始有零星的蟬鳴。

    彥容趴在房間的窗邊看著外面,鬱郁了幾天的心情始終沒有明朗起來。

    他忍不住對王錦的想念,想得狠了,也會偷偷哭一會兒,哭著哭著,這想念里便漸漸生出了一絲纏綿的怨恨。

    他那樣愛著王錦,甚至懷著無比熱忱對王錦許下過「願意為了你去死」的誓言,王錦卻不肯回給他同樣的愛,王錦是個小氣鬼,他再也不要愛這個小氣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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