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2023-09-26 22:12:26 作者: 閃靈
    「不,我不會走啊。」微微笑起來,凌川清亮漆黑的眸子直視著他深沉隱忍的目光:「我還在香港,只是可能大家見面的機會,不會太多而已。……」

    「我是說,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一點點餘地?」秦風揚溫和地看著他,不捨得移開一刻目光。

    垂下眼帘,凌川沉默望著窗外一顆高大的樹木下圓形的陰影,半晌淡然開口:「你知道我被你囚禁在那家醫院裡三個月,我想的最多的是什麼?我一遍遍對著黑漆漆的病房發誓,出去以後,我要忘了你。」

    「就算現在,證明我的做法是正確的?」

    「沒有什麼是真正完全的正確。」微微蹙眉,凌川困惑地看著他:「標準只在一線人心之間。」

    「這樣說也許太霸道太可笑。」秦風揚溫和道:「可我仍然要說,正確與否,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做的一切,只因為----我愛你。」

    「風揚,你知道的,以愛之名,不是無視別人自由意願的好理由。」

    「你說的對,----那的確不是好藉口。」靜靜點頭,秦風揚表示同意:「那麼它能不能成為成為你妥協一點點的理由?」

    沉默了很久,凌川黑漆漆的眼睛中浮現了茫然:「秦風揚,你真的認為,我們這樣的人,配擁有幸福嗎??」

    「為什麼不配?」

    「風揚,你親口說過你買兇殺過人。……你沒有說為什麼,不代表我猜不出。」凌川痛楚地望著他:「我也一樣,我親手,把利刃送進了馮琛的胸膛。你認為,經過這四年多的事,我們還配得上在陽光下擁有最終幸福的權利?」

    目光變得幽深,秦風揚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還有,就是我對你的感情。知道嗎?----我最開始和你在一起時,雖然沒想過永遠這個字樣,但我心裡,從沒猶豫過,掙扎過。後來我聽到吳非說你就是那晚那個人,我曾經……恨不得親手殺了你。可是後來……」苦笑著,凌川的眼光有點茫然:「在馮琛那裡看到那盤錄像,我錯以為你是完全無辜的,所有人都錯怪了你。那時候,我曾經又恨不得殺了我自己。直到落在馮琛手裡,他才慢慢告訴我那晚所有的過程。」

    「……所以?」秦風揚的目光越來越幽冷。

    「所以----,我對你的感情,早已天翻地覆了幾個輪迴,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所以,你說怪我強迫你治病才要離開,是藉口。」冷靜地揭穿他,秦風揚頷首:「你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你也不能徹底放下凌雲的事情。所以,你用放棄幸福懲罰我和你自己。」

    「……」靜靜望著他,凌川眼中是不再掩飾的不舍和留戀:「是。秦風揚,是的。」

    沉默了不知多久,慢慢拉開兩人原本親近的距離,秦風揚安然點頭:「好,我放開你。我徹底地,放開你。」

    窒了一窒,凌川有些愕然。不用強迫的武力,不再抵死地糾纏?就這樣,他在這個時刻肯瀟灑地放開自己?……

    似乎看出他的困惑,秦風揚看著他,澀然一笑:「對於凌雲,我已經沒辦法作任何補救,他也不稀罕,對不對?」

    頓了頓,他嘴角浮起一個傲然的微笑:「而現在,如果我再一定要你回到我身邊,那麼我所做的一切,豈非真的成了想霸占和享用你的身體?……」

    探過身體,他握住凌川在冷氣里有點冰涼的手:「凌川,知道剛才看著你在馬路邊向一個女孩子微笑問路,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微微嘆息:「我忽然覺得,能看到你在陽光下微笑,上蒼已經聽到了我的祈禱。所以,我不敢再強迫你,我怕上天怪我太貪心,把我看到的再收回去。」

    「風揚,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所以----也請你為我,保重自己。」直視秦風揚,凌川那悠悠浮現的俊美笑容,是秦風揚腦海里最憂傷的一個記憶。

    「凌川,假如真的一定要結束,這一次,換我放慢腳步,等你。」丟下這輕輕一句,他起身居高臨下地深深看著凌川抬起頭,兩人複雜的眼光在清冷的空氣相遇,各自帶著火花暗閃.

    自嘲地先移開了眼睛,秦風揚拿過風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凌川的視線。

    默然望著那熟悉的、在這兩年夢中反覆出現過無數次的挺拔身影終於遠去,凌川一直挺立地近乎僵直的脊樑,慢慢頹然放鬆下去。……

    伸直了筆直的長腿,凌川微笑著喝下了手中最後一口咖啡,----苦澀之極。

    靜靜地,握住秦風揚留下的那杯冰水,直到那冰冷的感覺在他手裡,被捂成了和火熱的手心一樣的溫度。……

    風揚,雖然不能在一起,起碼我每天都知道,你和我,都在這個城市裡。

    既然人生不如的事,十之八九,我想,我們真的沒有理由要求萬事盡如人意。

    ----全文完----

    後記:

    是的,我們沒有理由要求萬事盡如人意。

    最早開寫的時候,我寫的開心而隨意,直覺地認為這應該是一個美好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情節曲折,但光明結局可期。

    可是隨著關注的讀者越來越多,很多朋友在慢慢發出各種各樣的置疑。

    「《終身操盤》寫的是一對愛人因為一個誤會而反目成仇,最終又慢慢消除隔閡並得到救贖的故事。凌川的悔意並不在於發現秦風揚當年無辜,而在於,他發現自己的復仇遠遠超過了他所犯的錯誤所應得的程度。原本如果沒有誤會,那麼他仍然會報復;恰到好處的打擊,不用出賣他自己到那個地步,最終一切得到報償,大不了他和秦風揚兩人走向陌路。但是他的報復遠遠超過了。自己、對方連帶身邊的一干人等因此痛不欲生,時間和感情被白白消耗,差之毫厘的錯誤,導致一切天翻地覆。所以我覺得他後來表示的悔意,不僅是為秦風揚,更多的恐怕是為被這樣的誤解所磨滅的時光,被翻覆的面目全非的人生。 」

    ----摘自讀者 饜足 2005-01-15 21:17:44留言

    我深深同意,早先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我也開始懷疑。

    凌川這個人物雖然得到了一些置疑甚至不喜,可我是喜歡他的。他那「被翻覆的面目全非的人生」里,包括殺了人這樣嚴重的人生經歷。沒有坐牢,各種原因使然。秦風揚深情冷酷,有非常多的的缺點和毛病,在我的描寫里,他其實是最應該受到審判,不僅僅因為他無心的強暴,更因為他身犯的各種重罪。

    因為這是一篇單純意義上的耽美小說,我可以容忍這些情節出現在文章里,可是是否因為凌川的無辜和秦風揚的深情,我就可以放任自己的人物不付出足夠的救贖,就此得到陽光下的幸福呢?

    好幾位認真的讀者和我留言探討過,隨意的網絡文學也好,YY的耽美作品也罷,雖然大多數人會看了一笑而過,絕不會因它而改變自己的人生態度,可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有時候它也會小小影響到一小部分讀者的是非觀。

    作為一個小小的耽美寫手,我不會認為我的文能影響到很多人的是非觀,可是,我想它必須反映我自己的觀點和立場。雖然,這立場是在和網絡上很多讀者的交流和探討中慢慢形成,並非我原來簡單本意。

    假如這篇文秦風揚和凌川最終在一起,無疑會讓很多朋友高興無比。可是論到合理性和真實性,我覺得這兩人一個過不了自己那關,另一個過不了驕傲那關,是很難走到一起的。

    更何況,人生的事,真的是十有八九十不能盡如人意?

    所以,請不要再執著於結局是悲喜還是無奈,也不要再苦苦想像秦風揚放慢的腳步能否最終等到凌川的回身追來,起碼我們知道,這樣兩個虛幻的、不完美的人物會在彼此的人生里,劃下最深沉痛楚、刻骨不悔的一道軌跡。

    真誠感謝這半年多來,真正和我一起走過來,即使風雨里也不離不棄,得見真心的那些朋友。別不多說,情誼在心,永難忘記。

    第29章 番外篇之《逃出生天》

    南丫島上的風情,一年四季秀美如昔.\n沒有櫛比鱗次的高樓,島上四處茂盛的亞熱帶植物中,散落著三二兩兩的小屋。

    和煦的朝陽從窗外悄然照進一棟不甚顯眼的別墅室內,薄薄地將一切鍍上層淺淡的金黃。一縷光線正照耀在牆角的青年那赤裸而比例勻稱美好的身體上,順著鮮明不失柔美的五官,給挺直的鼻樑邊投下片小小的暗影。就算在沉睡般的昏迷中,那薄薄的唇線仍然顯現傲然的神氣。

    斜坐在牆角,雙腿微微蜷曲著,凌川睡得似乎很熟。如果不是高高吊在頭頂的雙手,和那不自然地斜倚著的坐姿,只看著他那沉靜而俊朗的臉龐,很難相信這是在經歷了一個幾乎不眠的暴虐夜晚之後。

    馮琛走進房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美麗而平靜的畫面。在凌川面前蹲下,他冷冷看著他嘴角那絲似有似無的笑意。和清醒時總是掛在唇邊的嘲諷倔強不同,這種笑,是他沒見過的安詳。

    忽然打破這種安祥,該是多麼令人快意。殘忍一笑,他慢慢將手伸向了凌川的身後,握住了一樣東西,狠狠一拔……

    「嗚……」這毫無徵兆的劇痛侵襲,將剛在小睡中休憩了片刻的凌川徹底驚醒。赤裸的身體一陣不可抑止的顫抖,他茫然地睜開了眼眸。在顫抖中靜靜等待著,後庭粗大的黑色按摩棒忽然抽離帶來的裂痛很久不能稍微平息。

    「電池沒了,難怪這樣愜意。」看著手中帶出的血跡,馮琛無害地微笑:「剛才做夢了嗎?你笑的真美……」

    聽不見回答,凌川迷濛的眼光有那麼一絲閃亮的光彩。甜美的夢裡……那熟悉而微帶邪氣的笑臉,像很久以前一樣溫柔戲譫,不帶一點仇恨和傷痛,在這漫漫痛苦長夜的盡頭,是他唯一的溫暖慰藉。

    「夢見你弟弟?」馮琛再笑:「我第二天派人去綁他,就晚了一步。聽說是被個富家子弟包養起來了,進出都是保鏢,難怪我的人找不到機會下手。」

    凌川的眼光回復了銳利的清明,狠狠瞪著眼前的惡魔,他心中稍稍安慰:吳非,看來的確值得託付。

    動了動傷痕累累的身體,他試圖找到一個舒服點的姿勢,好讓早已紅腫磨破的手腕少擔一點身體的重量。

    「說來真是有趣。」玩味一笑,馮琛道:「前天我手下打聽來消息,黑道上,現在秦風揚標了一千萬的暗花,要找你。」

    沉默著,凌川扭開了頭望著別處,很久才淡淡道:「是啊!我那樣害他,他也想要我的命吧!」

    「他要的,不是屍體----是活人。」馮琛搖頭。

    徹骨的痛楚,無邊的距離,可如今……自己何曾再有後悔的權利?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