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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14:44 作者: 石頭與水
她老人家等閒不發怒,一怒之下,方御史都心驚膽戰。
方御史一則擔心母親怒大傷肝,於身體不利,二則被母親指責的頗不是滋味。他自問不是個無能為的,家裡閨女也都有讀書,對妻子也很尊敬,甚至因家中無妾受過同僚嘲笑。
好在朝中還有不婚不嗣的大怪人齊尚書,旁人只要看眼齊尚書,也就不覺著他無妾的事很怪了。
方御史跪地解釋,「母親,兒子也這把年紀,難道會嫉妒公主有才幹?兒子是擔憂公主幹政太過,有礙綱常。綱常故然有暇疵,可這許多年,都是按這套綱常來的,一旦綱常顛倒,如我等這樣的高官,只要願意縮脖子,就能保全家人。但朝中不穩,受害的終是百姓。」
方老夫人雖惱怒兒子狹隘,畢竟幾十歲的兒子了,她恨恨的打長子肩膀一下,拉他起來說,「你們這些男人,受盡天下偏愛,就不懂得抬頭看呢。你自己說的,綱常如此。可在此綱常之下,公主的光芒都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你不能只懂綱常,你更要懂強弱。這世上,柔弱如我一個鄉間婦人,憑自己的一點微末聰明,都能立足於世。你覺著我比鄉里的族人鄉間的男人弱嗎?」
方御史搖頭,「我從不敢輕視母親。」
「這難道不是同樣的道理?我兒,你在官場拼搏,拼的是強弱,你面對公主,比拼的依舊是強弱。在你說的綱常之下,你都不是公主的對手,只能說明一件事,公主比你強!「
方老夫人怒目圓睜,「綱常能匡束的永遠是弱者,你就是被綱常匡傻了的。我問你,史太傅比你官高,你們同去的,史太傅怎麼就不似你一般,說個沒完?」
方御史道,「我看史太傅都沒來得及開口,就叫公主堵的沒話了。」
「那不見得。說不得是他看出勝敗,既已落敗,何必再失風度。」方老夫人奇怪,「公主殿下既賞賜了我,應也賞賜了史太傅的長姐。」
方御史對母親的敏銳佩服至極,「正是。還特意寫了『勇武』二字,賜與史姑太太。」
方老夫人大笑。
方御史心驚肉跳,怒大傷肝不好,喜大傷心。方老夫人不管這些,拊掌大笑,拍拍兒子的肩,「起來說話。」
方御史這才從地上起來,坐在母親身邊的椅子裡。
方老夫人模糊的瞅瞅這好幾十歲的兒子,又不能不管這傻小子,說道,「咱家大囡,如今也是高官之女,在家何必要學理家管事,就吃吃喝喝豈不好?我看她這愛管事的樣兒,以後出嫁了,說不定也還關心娘家的事哪。她為什麼會插手,因為這也是她的家,這裡有她的父母,她關心自己的家,關心自己的爹娘親人。」
方老夫人道,「她以後出嫁,若嫁得順遂,咱家就多了一門至親。你、你兒子、你孫子、連帶我、你媳婦,我們都多了一門親人。若兩家相處的好,以後就能互幫互助,彼此都多個臂膀。這就是女兒可以為你帶來的好處。我跟你媳婦用心栽培孩子,就是想她們嫁人後能結兩家之好,能在婆家站住腳。人心多麼叵測,不把孩子教的厲害些,她以後出嫁能立足嗎?會不會被夫家欺負?」
「我將心比心,女子一生不比男人容易。男人自生到死,都在自己家族,女子卻是要嫁到旁人家。公主高高在上,可自來高處不勝寒,你以為高位是好坐的麼?我叫大囡給我讀的歷史上的那些事,別說公主,皇帝略軟乎一點都有奸臣作祟!」
「如今你連自己任上的一畝三分地都沒管好,就敢對公主的行止加以指點,你這叫什麼?你這叫逾越不知分寸!」
方老夫人不教子則已,一教就把方御史教出兩身冷汗,罵的方御史頭都不敢抬。
方老夫人最後還問,「我說的這話,你服不服?」
方御史不敢說不服,「母親總能給我觸動,兒子較愚鈍,待兒子多想一想,會想通的。」
「你是該多想想,我把你們護的太好,你苦吃的少,不知普通人的疾苦。」方老夫人道,「我從未以高官之母為榮,唯願做一個有良心知民疾苦為民做主的好官的母親。」
方御史眼眶一熱,起身道,「兒子時時不忘母親垂訓。」
「行了,天晚了,你也去休息吧。我既受了賞,明天就得去宮裡謝恩。若有幸得見公主殿下,也能跟殿下說說話。」
第二天,方老夫人就在媳婦孫女的服侍下進宮去了。
如今年節將至,榮烺要幫嫡母管理宮務,所以課程就暫停了。方老夫人求見時,榮烺就在萬壽宮。榮烺跟方御史的長女挺熟,沒想到,這說起話來,方老夫人更加比方御史有趣百倍。
榮烺說,「若非老夫人不得為官,我看您比方御史可明白多了。」
方老夫人笑,「子高打小就有些憨直,他要想不通,那是存不住的,梆梆梆的全都得說出來。好在,有一樣好處,一轉過彎兒來,幹活比旁人有勁。」子高,方御史的字。
榮烺哈哈直笑,問方老夫人平時做何消譴,方老夫人很謙虛,「我沒讀過書,後來跟著子高來帝都生活,他娶妻後,家裡也不用我操心,我就學著認了幾個字。上年紀眼睛終不大成,現在我有空就讓大囡給我讀讀書上的小故事。娘娘跟殿下賜下的《新貞烈傳》,我也讓大囡一句一句讀給我聽了,寫的真好,再沒有比這更明事理的了。我胸中一口幾十年的郁滯之氣都排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