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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12:14 作者: 狼空
    她年輕時沒生過什麼病,扛下來的事情也不比男人少。

    但也就是在爺爺去世之後,她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好似從一個勇士變成了懦夫,從一個主導者變成了旁觀者,從一個年輕人變成了老年人。有人說過,人是在一瞬間老去了,這句話大概在她身上應驗了。

    她開始變得淚眼婆娑,開始變得憔悴,來往醫院的次數開始增加。臉上遍布皺紋與斑點,身體消瘦,似是風吹就倒。慈祥,慈祥不是個好詞,代表了失去韌性與不羈,所僅剩下來的無可奈何的溫柔。

    這些,都是夏河通過老爸那張嘴所理解到的變故。或許當一個人把畢生的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那這種變故就是必然的吧;就像爺爺在世時,他是奶奶的一個精神支柱,當這個精神支柱倒塌的時候,並且生活需要她的地方也已經不多了,那她就會像一支燃到頭的蠟燭,只剩下點點火星支撐,隨時都有可能熄滅。或許人活著的最主要的意義,就是被其他人需要。

    差不多三個小時後,車子抵達目的地。那是個繁雜的鎮子,車站背著大包小包的人流非常多。夏河攜奶奶走出人群與車站,在標誌性的站牌下等人。他們事先聯繫好了叔叔過來迎接,到那也是住他家。相對於城裡的一層套房,他家算是三層小別墅了。

    沒多久,一輛小型麵包車開了過來,緩緩在二人面前停下。

    叔叔從車上下來,沖奶奶喊了一聲:「媽。」

    奶奶聽見後很是高興,也回喚了一聲:「振華啊。」

    她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隨即伸手過去扶住叔叔的手,然後先上了車。

    夏河把行李箱提起來,丟進後車廂。

    叔叔見到他說:「你又比去年高了一點。」

    差不多一米八的夏河摸了摸頭,笑道:「也就這麼高了。」

    「不對,男孩子二十幾歲都還長個,你以後可能還得再高一點。」

    叔叔說著幫他打開車門,示意他上去。

    他坐上座位後,沖同時坐在駕駛座的叔叔說:「我爸就這麼高,我還能高到哪去。」

    這時候一旁的奶奶發話了:「差不多了,這樣最好。」

    隨即夏河與叔叔相視一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一路上,奶奶和叔叔在說家庭里的雞毛蒜皮,夏河沒插話,也沒怎麼聽,一邊播放著MP3,一般欣賞窗外綠油油的鄉村畫卷。蟬聲很大,甚至蓋過了耳機里的音樂聲。

    那地方所處地勢好,青山綠水,夠遼闊,也夠清靜。多是瓦片房與竹林,村子前面就是一條溪流,再過去是片片稻田與穿行在稻田之間的水泥路,彎曲顯眼,像是書上畫著的:遍布在心臟上的血管。

    村裡有樓房的不多,叔叔家算是大戶。他也是這兩年才回家搞起農業生產,之前帶著老婆孩子在外地工作,賺了不少。現在孩子上寄宿學校,半個月才回一趟家。他與村里幾個合伙人也挺忙碌,絲毫不比在外面上班輕鬆,而且被那灼熱的陽光曬地渾身上下黝黑髮亮,經常頂著草帽,跟長駐在村里幾十年的老農民一個樣。

    到地方後,夏河下車拿行李箱,嬸嬸出門來迎接奶奶,與她有說有笑的,目光挪到夏河這來,說了與叔叔在車站時一樣的話。

    她的身邊,跟著一個男孩,看上去有些靦腆,愣愣的盯著倆人不敢發出聲音。直到嬸嬸責備了他幾句,他才低聲細語的喊了句奶奶。

    憑這一聲羞怯的叫喚,就足以讓奶奶過去把他抱在懷裡親昵。

    嬸嬸指了指夏河對男孩說:「辰辰,那是夏河哥哥,你怎麼不去打聲招呼。」

    聲罷,夏河笑著主動走過去摸了摸他那扎手的頭髮,以示友好。

    男孩這才回了句:「夏河哥哥。」

    他那雙眼像麋鹿的眼睛一樣,水汪汪的,給人一種純真,可憐兮兮的感覺。

    嬸嬸替辰辰打圓場:「他這孩子啊,比較內向,不愛說話。」

    夏河點點頭,心想,自己以前也不愛說話,但面對陌生人表現出來的大多數是冷傲,不想說話的時候從來沒有人逼自己。

    他不是內向,不是孤僻,只是過於放縱自己的天性。但其實想想,當一個人不善交際的時候,你偏偏逼他學會嘴炮連珠,對於當事人來說,那應該是一種折磨吧。

    這時,叔叔幫他們放好行李,招呼他們過去吃西瓜。嬸嬸看了眼牆上掛鍾,說到點該做飯了,然後就往廚房走去了。奶奶坐不住,也隨了進去,估計是想著打下手,她雖然因生理退化而受不得油煙味,但準備飯菜一直是她的快樂來源。

    叔叔摸了摸正在吃西瓜的辰辰的肩膀,讓他陪夏河玩,然後出門去了。

    大堂只剩下夏河與那內斂的男孩,一時間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片刻後,尷尬的氣氛油然而生。

    夏河去年來的時候見過他一眼,不過住的時間不長,倆人沒相處好關係。前幾年奶奶還在這邊生活,叔叔一家在外地,碰面的機會也就只有除夕年夜飯那晚。

    好一會兒,夏河才搭話說:「你讀幾年級了?」

    辰辰抬眼看著他:「四年級……」

    「十歲?」

    「嗯。」

    他點點頭,連咀嚼西瓜的聲音都刻意壓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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