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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10:25 作者: 久落微箋
    林崢他媽還在後邊埋怨:「這孩子怎麼冒冒失失的」。

    我卻心酸地想:我這該死的膽小鬼在林崢面前也會落荒而逃了。

    ☆、回憶04

    我沒心情,沒精力,沒力氣,也不想花費心思去應付日常瑣事了。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上課,下課,吃飯,上廁所……撐著下巴扭頭看窗外的時候我就在想,為什麼我的日子少了林崢之後,就變得枯燥,乏味,單調,沒有一點樂趣而言。

    為了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林崢在宿舍樓下淋了一夜的雨,拿著大喇叭沖樓上窗口一遍遍喊,「周小凡,對不起,嫁給我」的時候,我是真有過不顧一切、不管不顧衝下樓去抱住他的念頭。要知道,他以前是個多低調的人,只會硬巴巴說一些不順口的情話,面部表情永遠只用兩個詞語就可以形容:不笑,或是似笑非笑。我巴不得激怒他讓他吃醋,喜歡看見他在路邊攤上買那種廉價的幾十塊錢,裝飾黑白簡單的圖案而爭得面紅耳赤的樣子;或是在我嚷著吃大排檔時表現得不屑一顧卻最終軟下來無可奈何屈就的表情。

    林崢一直在容忍我的任性妄為,接受我的無理取鬧。漸漸的,我不知不覺的會猜想:他會不會厭倦了這種付出,渴望掙脫我強制施加給他的感情重負,會不會出於一丟丟的憐憫,選擇被動的隨波逐流。

    室友在一邊極力催促我下去,我踏著雙棉拖鞋慢吞吞從陽台踱到床邊,翻身躺下去一動不動,林崢的喊聲充斥著整個房頂,我捂住耳朵,面無表情地看頭頂天花板脫落的花邊,直到大腦麻痹,昏昏沉沉毫不知覺地睡去。

    人總是有這麼一點可笑的特質,不管他的頭腦多理智,多清醒。就拿林崢向我求婚這件事來說,不說做法多麼多麼荒唐,我們相處從不帶一絲聯想,匆匆分開也很容易理解和接受,我把他倉促的行動自然而然地歸結於他可笑的愧疚感和條件本能的挽留。

    沒有誰會不能分開,時間久了,被靜靜的沙漏愚弄慣了,你就沒什麼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即使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自己,離開b市那天,我還是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場,聶文濤把一堆抽紙遞在我面前,我眯著紅腫的眼睛痛苦地大罵林崢是個狼心狗肺的混蛋。

    不打一聲招呼收拾了證件,背著背包提前預定了去某某某地的旅行,打電話回家,電筒那邊是多日不見的老爸「你媽去鄰居家串門了」,我聽著那邊下象棋的聲音,知道我爸現在一定坐在院子裡的小石桌邊同隔壁的大爺下象棋,我爸向來脾氣火爆,卻對象棋尤為痴迷,一到關鍵時刻打斷他思路的通通都被他歸結為故意搗亂,為這事,他能小心眼記恨我很久。我主動掛了聽筒,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覺得胸口悶悶的,似乎堵著什麼東西。

    曾經很多次,我想到死亡是逃避和解決問題的最終有效方法,但久而久之,當它被提到卻不能讓我產生恐懼和疑慮時,我感受最多的變成了遺憾和惆悵。去某某某地的凌晨5點多的第一班航班,當黎明的微薄的氣息划過天際,菸灰的白雲離散成分分合合的嘆息,當微藍的天幕從雲群聚攏中泄露鮮活的色彩,泛白的指節透著倔強無力的蒼白。

    我拖著下巴百無聊賴看窗外急速退去的氣流,嘴角不知不覺彎成一個半釋懷半壓抑的苦笑。廣播裡機艙工作人員極力克制驚慌的沙啞嗓音緩慢播報著:飛機前方遇到強氣流,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

    我從機身的輕微顛簸中猛然轉醒,似懂非懂地看著驚慌失措、漫天吵嚷的人群,身體被毫無徵兆地撞擊到隔板,手機瞬間從捏緊的手指中脫落,滑到一邊的過道上。我解開安全帶慢吞吞彎腰去撿,心裡思忖著該給家裡人打個電話,指尖卻不受控制地率先觸到通訊錄第一欄的林某某上,我打了四五個電話,無人接聽,自動轉入語音信箱。

    想了想,我半天才磨磨蹭蹭擠出一句話:「林崢,老子這輩子最不後悔愛上你」。

    手機屏幕突然黑掉,我想說的話還沒來得及發送。

    ☆、結束

    甲板上的海風吹起身上寬大的衣角,旋轉著將它們掀起,蓋在我微垂低下的臉上。

    我動了動身體,僵硬的嘴角扯起一個乾巴巴的笑。

    幾年的彼此糾纏的時光在眼前如同落日一般悠然落幕,我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似乎有些不現實,有點恍恍惚惚的。

    雖然在和他相擁而眠的無數個夜晚,我在腦子裡反反覆覆不知多少次想:兩個人可以堅持多久?

    但這畢竟只是想像,當現實逼近,擺在眼前,強迫人無路可走時,這一刻的感覺才會被真正理解:說不出來的惆悵,有點哀傷,卻沒有眼淚。

    或許是從沒有想過兩個人會這麼簡單的分開,除了生死之別,本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兩個人也會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但是真的到了分開的那一天,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可是,林錚,我還活著……還在等你,你卻不願再守護我了。

    「媽的,我這是在想什麼呢,又不是言情小說里的女配,還在這裡淒淒哀哀、怨天尤人。」

    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嗤笑一聲,試圖使僵硬的皮膚鬆緩下來。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既然林錚都快成家生子,即將立業了,作為他們之間的「局外人」,我自然不能腆著臉,半死不活地要求他照顧我一輩子。再說了,以我現在這個狀態,別說一輩子了,恐怕也沒幾年可活了。

    我看我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窩起來,去學學古人閒雲野鶴的姿態,裝腔作勢混過餘生吧。

    我拍拍自己的腦門,打定了主意,決定趁這次旅行結束後,就一個人悄悄離開。

    可還沒等我站起身,向貨艙裡面走,就聽見甲板的另一邊有人在大聲呼喊。

    尖銳的嗓音直擊我的耳膜,刺耳的聲音在整個輪船的甲板上轟然傳開。

    透過波浪的怒吼聲,我隱隱辨認出那是來自一個年輕女人的求救聲。

    「救人,快來救人……。」

    聲音很耳熟,傳到我的耳朵里時讓我聽了不由一震。

    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正午,天色也不再這麼陰沉沉的,只是偶有幾片烏雲仍然遮蔽著一小片的海面,遠處的波浪襲卷著打在甲板上,劇烈的撞擊聲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我裹緊身上的外衣,撐著那把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的遮陽傘,跌跌撞撞地向聲源處靠近。

    婚禮在輪船的內艙里舉行,這個時間,所有的人都應該待在船艙里,等著向新人喝彩,怎麼還會有人待在這個地方?

    我捏著傘柄,壓抑不住內心強烈的好奇心,亦步亦趨地站在甲板上張望。

    「周小凡……救,救我。」

    我伸長了脖子在四下打量,突然聽見前方不遠處的海面里一個女人細聲尖語地叫我的名字。

    「蔣雯雯!」

    她怎麼會在這裡。

    我吃驚地望著那個女人拖著笨拙的小腹在海水裡拼命掙扎,慌亂了手腳,林錚呢?他去哪了?蔣雯雯怎麼會掉到海里,他的孩子怎麼辦?

    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與林錚無關的任何別的思想都沒有湧現,我怔怔地望著蔣雯雯攏起的小腹,像著了魔似地扔掉手中的遮陽傘和身上厚重的大衣。

    我不能放任林錚的孩子在我眼前消失……

    「砰嗵……」。

    飛濺的海水隨著一股重力的沖入涌到甲板上,如同雨水一般將甲板的邊緣淋濕。

    我憋著一口氣,跳到海里,冰涼刺骨的海水立刻湧入我的鼻腔和周圍,桎梏著拖沓著不讓我向前方游。

    蔣雯雯的呼喊聲還在繼續,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久她還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只是喊叫的聲音嘶啞了一些,除此之外,似乎再沒有別的什麼變化。

    不過,在海水裡行動不便,導致我的頭腦也變得遲鈍,我循著聲音的源頭游去,在廢了一番力氣之後,終於游到了她的身邊。

    「快走。」

    一觸碰到她的胳膊,我就拉扯著她往回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懷孕了的緣故,整個身體顯得特別沉重,我扯了半天,才把她拉離先前的位置。

    等到碰到輪船的扶手時,我先將她推到了甲板上,自己抓住扶手準備先休息一會。

    真是好久都沒有這麼累過了,急促的呼吸從我的鼻翼間噴出,我整個人像突然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疲憊不堪。

    海面並沒有想像中的平靜,波浪依舊在翻騰著,卷著浪花用力地拍在甲板上。

    頭頂的天色卻不似剛才那麼沉重,幾絲陽光穿過雲層she到海面上。

    今天的天色確實很適合出海,說好的陰天也會變成晴天,林錚還真會挑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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