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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9:50 作者: 蘭陵笑笑生
這日流芳試著嫁接桃枝時,精神有些恍惚,一不小心竟是割傷了左手。容遇回來時見她纏著白紗布的手,臉色不由變得極是難看,流芳反而若無其事地一笑,說:「我不疼,只是不知道桃枝這般硬朗。」
晚膳後,她洗浴好了便喚萱兒進來伺候,才剛從浴桶中站起來一大幅巾布把她從後面裹起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她整個人就被容遇抱起,她訝然,容遇把她放在床上,拿過衣服便要替她穿上。雖說是夫妻,她也不習慣這般,伸手就要去拿他手上的衣服,他微微一笑,只說了句「乖,別動」她就安安靜靜地垂下了手。他一邊替她綁好中衣衣結,一邊說:
「你以後不要拿刀子,我會找個人回來打理這些桃樹。」
「嗯。」
「也要按時吃藥,你這傷口不能沾水,明日讓萱兒請個大夫來看看。你這樣,總叫人放心不下。」
他這句話一說,流芳眼神一暗,有些生氣地別過身去不看他,他皺眉,「阿醺,你怎麼了?」
「你要走可以,帶上我,不要把我丟下在這裡!」
容遇一怔,「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離開?」
「你這兩天都很沉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哪裡能瞞得過我?」
容遇拿起巾布擦著她的濕發,她在等他的回答,終於,他說:
「阿醺,我會讓暗衛護好這裡,山腳下有許多村民其實是阿風安排的人,這個院子會很安全的,我最多離開半月,你……」
「我不等!我不要等!」流芳瞪著他,神色委屈又傷心,大聲說:
「百里煜,你敢再一次丟下我不管的話,我會恨你,恨死你的!我知道你要到前線去,我知道你要去找顧懷琛,但是顧懷琛的性命是那麼容易取的麼?爺爺已經死了,難道這仇恨比我更重要?」
「戰場兇險,我不能帶你去。」他嘴角微抿,神色有些凝重,可是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流芳一手揮開他的的手,冷冷地說:
「王爺思慮周全,為了國家大義殞身不恤,我豈敢不從?」說罷拉過被子側身向里而睡,不再言語。
「阿醺----」容遇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不顧她的冷淡,躺下來從身後緊緊地抱著她,她悶不作聲,一整夜都不再對他說過一句話。
天剛亮時,容遇起身走出院子,輕喚一聲,塵暗一身灰衣悄然出現。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本王的影衛;你留下,給我好好護著她。」
「主上----」塵暗神色一變,容遇擺擺手,牽過拴在一旁的馬一躍而上,對他說:
「你好好地守著她,就等於是守著本王的性命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千結 2
十日後,禹州長洛關。
長洛關城門殘破,烽火黯淡,被燒焦的荒糙散發出帶著灼熱的糙木香。戰場上一片狼藉,映著蒼黃落日,分外的寥落悲壯,士兵們正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不遠處的一個山丘隱蔽處,一個高大的漢子正無奈地給一個貓著腰吐得七葷八素的人拍著背。
那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伙頭兵,只是身量嬌小,袖子寬得有些空蕩蕩的,發黃的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黑髮,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
「戰場就是這般屍橫遍野的,早告訴過你,偏不信……」塵暗低著聲音說,這話更惹得她又是一陣乾嘔。
塵暗想,這女人真是活該。因為她,自己被追隨多年的主上丟下在那小小的院落中;更甚的是,這女人竟然極盡哄騙恐嚇之能事,迫使自己撒了個彌天大謊,帶著她悄悄混進了陵州援軍之中,在先鋒張恩的隊伍里充當了一名伙頭軍。
他塵暗這輩子還沒有被女人這樣氣過。不甘心地在她面前下跪,從陰影中走出來徹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無奈地對她宣誓效忠,結果這女人把一根簫管遞給他,對他說她悶了,想聽簫聲。塵暗根本不會吹簫,結果她冷笑一聲,把屋裡容遇用過的樂器,甚至乎掰下來的葉子扔在他面前問他:
「那你會什麼?葉笛會嗎?」
塵暗搖頭,又聽得她說:「不會?那你憑什麼代替他照顧我?」
塵暗舒了一口氣,心想學就學,大不了拖著,反正又不是一時半會能學到的。
她眼珠子一轉,說:「不懂音律,那就總還會幹別的事情吧?」
他以為她放過他了,誰知道這女人每天想著法子折磨他,聽不到簫聲便讓他舞劍,他是會劍法沒錯,可是一直不停地耍一個下午的劍,任誰都會崩潰,更離譜的是這顧六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他最害怕的是老鼠,讓丫鬟到山下買來一大籠子的田鼠放出來在院子裡,說要欣賞他用精妙的劍法殺田鼠,他流著冷汗幹掉了所有的田鼠後等來的居然是一頓田鼠晚宴。
他開始明白這女人的思維跟一般的良家婦女不可同日而語,在顧六對他開始新一輪折磨之前,他終於很聰明的下跪說道:
「王妃,塵暗愚笨,王妃若有差遣,塵暗萬死不辭。」
流芳笑嘻嘻地放下手中的盤子,說:「萱兒這丫頭糊塗地把一斤綠豆和一斤紅豆混在了一起,可是今天忽然想吃紅豆沙,本想讓塵護衛你幫幫忙把紅豆挑出來,不料塵護衛有顆七竅玲瓏心,那就免了。」
塵暗心裏面那叫一個恨那,可是又發作不得。
「你告訴韓王,就說我想回陵州,明天天亮就出發。」
就只是這樣?塵暗想,可惡的女人,早說不就好了?
誰知道在回陵州的半路上,王妃就變成了那個叫萱兒的丫鬟,而顧六,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身男子的裝扮,提著小包袱對他說:
「我要到禹州長洛關去,你要跟來嗎?暗衛是你的手下,你替本王妃管好他們的嘴,不許讓百里煜知道了,就當作是韓王妃一路順風回到陵州。你說過的話你要記得,如今我才是你的主子,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到他身邊去,你不是也想回到他身邊在戰場上殺敵嗎?如果你硬是把我帶回陵州,想清楚了,會有更多恐怖的事情等著你。」
她帶著笑輕輕鬆鬆若無其事的表情真讓他氣憤卻又懊惱沮喪,而實際上她也說對了一件事,他也想回到韓王身邊……
他們混入張恩的隊伍里也不過兩天,大軍已經與禹州守軍交戰兩日,攻下長洛關後,她見到遍地屍骸,終於忍不住大吐特吐。
他的王爺,到如今還以為王妃安全地呆在陵州呢。
「阿塵,小六,還不趕快回伙房?張先鋒昨日吃過你們做的麵食,今日還想吃呢!」伙頭軍李大扯開嗓子喊他們回去。
晚上又是夜行軍,據說趙王彭子都的軍隊已經攻克了禹州的鄆城,戴著修羅面具的白袍將軍也領兵占據了禹州安慶,正對靖山王顧懷琛據守的平營關虎視眈眈,所以韓王的陵州援兵正趕向安慶……
伙頭軍照例走在後續部隊中,一直到第二日巳時才到了安慶的一處平地安營紮寨。流芳累得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拿著到有氣無力地剁著白菜,塵暗不知道被李大喊去做什麼了,這時忽然身後有人問:
「今天吃的是什麼?」
「白菜湯,窩窩頭。」流芳頭也不回,反正每日都有人問,反正問來問去吃的都是差不多的東西。
「煮個清粥,待會兒送到主帥的營帳去。」
主帥的營帳?流芳終於有了反應,正要轉身去問,忽然身後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肩,驚訝地叫了聲:
「小六?」
她轉身一看,很熟悉的一張臉,可是喊不出名字,那人笑著說:
「不記得了?我是宋起綱,當初劫了你們王妃的船,你還給我們做過幾天飯……」
流芳嚇得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她瞟瞟一旁正在和面的李大,猛地打眼色,宋起綱馬上明白,流芳拉著他走出了伙房,小聲說:
「宋大哥,求你了,我家中老父年事已高,我只能冒充男子頂替他服役,你能不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小六,當時你不是跟著王……那個啞巴跳了海麼?」
「此事說來話長,宋大哥,你一定要幫我守這個秘密!」
宋起綱點點頭,「你一個女子躲在伙房始終不方便,不如到張大哥的營帳里當值,也免去了勞累之苦。」
張恩?她搖搖頭,婉拒了,問:「宋大哥,好端端的為什麼主帥突然要喝清粥?」
宋起綱也不清楚,他只是傳令的。流芳問不出結果也只好作罷。可是當天晚上她就被人帶到了張恩的營帳里,張恩還是粗豪漢子一個,但是一身盔甲,眉宇間儘是英氣,當起將領來也有模有樣。
「以後你就專門負責本先鋒的飲食起居。」他說話時居然也擲地有聲,瞪了流芳一眼,斥退了兵衛,走到她面前說:
「你不知道冒充男子服役是要砍頭的嗎?膽子還跟以前一樣大啊!你真的叫小六?」
流芳點點頭,一旁的宋起綱給了她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說:「我只是稍稍跟大哥提起你,他就……」
「就什麼?難道我會吃了她不成?老子偶爾想做件好事都不行嗎?小六,把你這身寒磣的衣服換掉,老子看了礙眼……」
就這樣,流芳就留在了先鋒大帳中,塵暗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頂替了張恩一名親衛的位置,也在大帳中當起護衛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千結 3
主帥營帳中,容遇仍是一身玄黑錦袍,上繡金蟒,腰束白玉帶,神色冷漠,張恩跪在地上,不時用眼光瞟著一旁嘴角帶笑的容青。
「上回在青鳥渡,是誰教你在小船上裝滿火藥乘著東風去燒北軍的船的?」
「回王爺,是屬下……屬下靈光一閃想到的,雖不是妙計……」
「誰說不是妙計?本王想問你,若是那日東風不至,你又該如何?」
「若東風不至,我軍可往敵方巨艦的船帆上she火箭,燒毀了船帆後,再讓士兵乘數百小船與之纏鬥,利用大船不及小船靈活的弊端,潑油放火燒船或是讓敵船之間互相碰撞,我軍乘小船儘快渡江……」
「那急行軍時在馬蹄上裹上棉布悄聲也行也是你的主意?」
「稟王爺,是的。」
容遇揮揮手,張恩告退。回到營帳中見了流芳才舒了一口氣,才記得拭去額上的冷汗,她正在百無聊賴地吃著花生,張恩撫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