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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9:50 作者: 蘭陵笑笑生
    衛卿聽到聲音,一扭頭見到臉色陰沉狠戾的容遇,說:「王爺,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大步走上前的容遇狠狠地一拳正中面門,他悶哼一聲倒在一旁,嘴角鮮血直冒。容遇一把抱起流芳,才赫然發現她潔白的左手上一道血線蜿蜒而至,他大驚,大聲對洪升吼道:

    「馬上把呂思清給我找來!」

    「韓王,你誤會了----」衛卿踉蹌著下了床想要解釋,容遇回頭用冷得可以殺人的目光盯著他說:

    「衛卿,本王告訴你,她要是有什麼事,你準備好給她陪葬!」

    衛卿看著他消失在房門的玄色身影,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扯出一抹怨毒而得意的微笑。百里煜,你還敢說你不在乎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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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明亮,偌大的房間裡安靜異常,容遇坐在床沿,看著著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人,握著她的右手不願鬆開。

    他眉頭深鎖,沉默著,薄唇深抿。

    她的左手放在被面,手掌纏了好幾層紗布,白紗布是那麼闊大,好像幾乎要把她嶙峋的手吞沒了。容遇抱她到自己的臥房後才發現,她的左手竟然死死地攥著幾塊碎瓷片,任憑被割得鮮血直流也不願放手。

    那一霎那,除了心悸,更多的是惶然,她流了那麼多血,幾乎把袖子都染紅了,她的眼神還是沒辦法聚焦,好像神志游離於九天之外。

    呂思清剛剛給她下完針後,取了兩丸藥讓她服下,她神思游離的狀態才結束了,漸漸地閉上眼睛昏沉睡去。

    呂思清說,她體內的寒毒甚深,發作時過於痛苦,也許是因此而沾染上了五石散。

    他還告訴他,她身上的寒毒,不僅僅是因為墜入冰冷的護城河,更因為是冒著寒氣積聚不去反噬其身的危險懷孕生產所至。

    容遇當時就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呂思清,震驚的問:「懷孕?」

    呂思清又說:「那胎兒懷的時候本就不穩,再加上母體虛弱,精神緊張,冒著那樣大的危險來生孩子簡直就是玩命,她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我與她,總算是有緣……原來她就是顧六,也不枉我三年前萍水相逢贈藥於她……」

    容遇頭腦中轟然作響,他根本沒辦法再聽呂思清說些什麼了。他坐到床沿看著昏睡過去的流芳,她蹙著眉,好像連睡著時都在憂慮著些什麼,失去血色的唇顯得有些青紫,他這才想起自從她到錦官城來之後總覺得她有些什麼不同。哦,對了,是她的唇,總是上著艷紅的胭脂,她以前從來不喜歡這樣,他以為她變了,誰知道今天才明白過來,她是想要掩蓋她青紫的唇,蒼白的臉色。

    想到這裡,他的心像被什麼揪了起來,他問正在收拾藥箱的呂思清說:「三年前,你見過她?」

    「對,三年前,桂山腳下。她蹩腳的喬裝打扮過,可是那雙眼睛和嘴角的梨渦,印象尤深。五石散的毒要花些時日才能根除,而身上的寒症也必須耐心地服藥治療,不然再拖下去就會有性命之虞了。」呂思清拿著藥箱準備離開,「王爺,是否需要發信到青州給青山讓他回來一趟?」

    容遇搖頭,「呂神醫的醫術本王從沒懷疑過。」

    呂思清走後,容遇一言不發,看著雙目緊閉的流芳,抓著她的右手,眼眶漸漸發紅,發酸,心裡覺得很痛,可是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涌動著,在發漲,似乎把他整個心都填滿了。他曾經以為自己對她的愛,為她所做的事已經夠多了,知道她擅自離開王府到了虞州桓城時,他的心又一次無可避免地失衡,所以才會有懷疑,才會有了那一箭。

    可是,到如今才知道,比起她的堅忍,自己反而是如此的淺薄。

    她怎麼能因為他,受了那麼多的苦,卻在他面前一聲不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掌中的手動了動,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傳來微暖的溫度,似是訴說著堅貞和安寧。容遇斜倚在床頭,眼睛半閉,忽然聽得她遲疑而不確定的一聲:

    「遇,我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怕被別人知道……」

    他隱去眼內那抹酸楚,索性把她抱入自己的懷內,緊緊地擁著,說:「知道有什麼要緊,你本來就是我的妻。你看你,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會照顧自己了,阿醺,為什麼不好好愛惜自己?」

    流芳對他笑笑,「我昨夜嚇到你了嗎?我身體是有點不適,衛卿經過見到了怕我太難受便拿五石散餵我,可是我不想吃,他還是逼我吃了……後來我打爛了茶盞,就是要抓起一兩塊碎片來保持清醒。我真是怕,怕自己神志不清時會做出什麼糊塗事了來……」她望了望容遇沉默的臉,說:

    「遇,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我已經沒有吃五石散很久了,你不要生氣。」

    生氣?他心裡嘆息一聲,柔腸百結。

    他沒說話,只是溫柔的對她笑笑,黒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內里似有風雲翻湧,他把她腋下的被子拉高,輕聲問:「還冷嗎?」

    流芳搖搖頭,掀開被子就想起來,容遇按住她,皺眉道:「阿醺,怎麼了?」

    「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擔心。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是不是?遇,我想回錦繡軒……」

    「想回錦繡軒取胭脂?」

    她訝然,「你怎麼知道?」

    「誰說你現在難看了?我的阿醺不管什麼時候什麼樣子都好看。」他的下巴磨蹭著她的額發,聲音低低沉沉的像琴弦擦過木楔,「阿醺,我是不是不夠好,才會讓你有這麼多的擔憂和顧慮?」

    流芳愣了愣,隨即釋然地一笑,說:「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

    「那麼,你還打算把事情瞞著我瞞到何時?」

    流芳怔了怔,他鬆開她,黑眸中有暗暗的憂傷醞釀,「我們的孩子,他(她)好嗎?」

    她微笑著的面具頓時被擊碎,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嘴唇略微顫抖著,說: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阿醺,原來,我當父親了。」他眼眶發紅。

    她望著他,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是的,你當父親了……他是個男孩,今年三歲了,叫看雲,百里看雲……可是我是個失職的母親,他出生,我都沒辦法看他一眼抱他一抱,他什麼時候會走路什麼時候說第一句話我都不在他身邊……整整三年了,我欠了他那麼多……」

    「那我呢?我不是個好父親,我連一個好丈夫都不是……阿醺,你怨過我嗎?」

    流芳流著淚一邊用力地搖頭,忽然察覺到了自己鬢邊的濕潤,容遇啞著聲音對她說:

    「你該怨我的,在你最彷徨無助的時候我選擇了懷疑你,在你生病受盡折磨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在你經歷生孩子的痛苦的時候我也不在你身邊……阿醺,都是我的錯,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從懷裡拿出一物,抓起她的左手,流芳只覺得小指上一陣涼意,一看,竟然是失落多年的翡翠玉戒。

    「我以為它丟了。」她說。

    「三年前搶回爺爺的屍體,下葬前才發現這是他死死攥在手裡的。」

    流芳心中儘是悲愴,容遇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說:「他如果知道你現在回到了我身邊,如果知道你給他添了一個小孫子,他會很高興,很放心的……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知道嗎?」

    流芳點點頭,「遇,看雲在衛卿手上。」

    「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到一點傷害的。」他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眼中透出一絲沉穩堅毅,衛卿,你就覺得百里氏如此的可欺?想要火中取栗還得看有沒有這樣的手段!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局 8

    當天下午,流芳便被送回錦繡軒,華燈初上之時,衛卿親自去便求見韓王百里煜。

    「衛卿此來,是想向韓王解釋昨日我與公主之事,王爺所見怕是有所誤會……」

    容遇黒眸半眯,坐在官椅上不緊不慢地呷盡杯中的茶,笑道:「本王還想跟衛相道歉呢,不想衛相先來了。那日本王也是一時情急,下手沒輕重地傷了衛相,真是對不住了。」他揚揚手,一旁的丫鬟馬上給衛卿端過椅子,衛卿坐下,不動聲色地說:

    「王爺對公主的愛護之心使然,衛卿豈敢怪罪?只是整個南屏山莊都在傳言王爺對公主鍾情,如此怕是損了我朝公主的名節,衛卿擔不起這個罪過啊……」

    容遇還是微笑,但是花廳內的空氣因他眼中的那抹凌厲之色而變得冷凝,「衛相才是誤會了的人,本王對公主敬重有加,怎敢有覬覦之意?再說三日後便要迎娶寧王之妹,北朝的公主與我百里煜又有何干?」

    「韓王,明人不說暗話,她是誰,難道韓王不比在下清楚?」衛卿冷冷地說:「結髮同枕席,韓王不像是那般健忘的人。若是無情,昨日又安能有真情流露?韓王想欺瞞世人,首先得騙過自己的心。」

    「相爺也是一朝重臣,大丈夫焉能為一小小女子葬送江山?那是昏君佞臣所為,我百里煜再不濟事,也不會因紅顏而誤國。衛相的好意本王心領了,有時間的話不如考慮我朝提出的條件,儘快達成盟議,本王也好送寧王皇甫重月和各位回北朝。」

    衛卿不由得臉色微變,連逐客令都下了,他訕訕然地告退離開,走到錦繡軒,看見流芳坐在偌大的鞦韆上身穿著狐裘披風臉上毫無心緒地發呆,他走上前去望著她,冷得像釘子一樣扔下幾個字:

    「離韓王大婚還有三日,公主你好自為之!」說罷拂袖而去。

    三日後,韓王百里煜如舊迎娶王妃,一大早南屏山莊便鑼鼓喧天,丫鬟僕人忙裡忙外的,還未到上燈時候,山莊內已經賓客如雲。

    迎接新娘子的隊伍早已回來。典禮大廳內正中放著兩張主婚人椅子,一身繡金線白袍威嚴自成的寧皓倨傲地高居其上,韓王百里煜一身大紅喜服,俊逸挺拔,如春山般朗潤的眉目因常年的軍旅生涯而褪盡風流之氣,正當喜娘把新娘子帶出來要把紅色喜帶交到他的手中時,忽然外間的賓客如cháo水般喧譁涌動起來,甚至有些人還大聲地問旁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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