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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9:50 作者: 蘭陵笑笑生
    「為什麼不乾脆想辦法把皇帝給那個了?」流芳做了個手勢。

    容遇搖頭,「我告訴過你,我只是想改變些什麼。我的父母死了,死者已矣,自然我是想要為他們報仇的,但是我更希望的是,我百里家的子孫世世代代都能平安度過,阿醺,你能看著自己的孩子從一出生便被人謀害,半途夭折?陵州是我們的安身立命之所,沒有了陵州,百里氏一族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管是彰元帝還是皇甫重雲,他們都不會讓地方勢力坐大,所以,我們不可能不反。」

    「皇甫重霜就可以放任百里氏?」

    「我與他早有默契,比如陵州的兵力可以受限制,百里氏族人可以立誓永不在朝為官,更不會與皇室聯姻……他知道我要什麼,這個天下太大,我不想要,那樣太累人了。」

    流芳握著他的手緊了緊,他釋懷地笑道:「你別想太多,我們都不是靠仇恨而活著的。阿霜與皇甫重雲比起來,更有王者之氣,當年孟天長就是看到了這點,才帶著顧懷琛離開太學的。因為,即使他傾囊相授,皇甫重雲能掌握到的尚不及阿霜的三分之一;而阿風表面上雖是文人,可是在行軍布陣上的本領,並不見得比去世的老靜安王要差。」

    流芳有些不以為然,說:「阿風沒打過仗,那不是紙上談兵嗎?」

    「紙上談兵,也有深淺之分。」

    「那你呢?」流芳奇道,「你雖然會點武功,可是會領兵打仗嗎?你吹吹簫彈彈琴可能還有點用處,迷惑女子尚還可以,迷惑敵軍可就不成了吧?!」

    容遇捏捏她的鼻子,「女人,有你這麼說自己的夫君的麼?我會不會打仗,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不過我的確對打仗沒什麼興趣,只是真要打的話,溫不平還不是我的對手。」

    說著,他的手撫過她有些尖削的下巴,不禁皺眉說:

    「怎麼你總是這麼瘦?王府的廚子是不是該換了!」

    「你還說,」她抱怨起來,「每天塞我吃那麼多東西,我都胖了好幾斤,小肚子都出來了!」下巴不都是瘦瘦的嗎?長得肉嘟嘟的下巴那叫一個可怕啊!

    「是嗎?莫非上回我檢查得不夠細緻?」他輕笑出聲,猛然橫著把她抱起便向臥房走去。

    她雙手纏上他的脖子,埋首在他懷裡。

    她喜歡他這樣抱她,霸道,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寵溺。

    耳鬢磨斯,被翻紅浪,意亂情迷之際,忽然緊閉的房門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楊懿君的聲音不適時地大聲響起:

    「流芳,流芳我睡不著,忽見今夜月色極好,你起來,我請你吃夜宵,你陪我賞月好不好?!」

    「懿君小姐,我家王爺王妃已經就寢了。」西月那丫頭焦急地想要把她勸走。

    容遇正要拉開流芳衣結的手當即僵住,他隨即俯頭在想要推開他起來的流芳耳邊咬住她的耳垂,有些沙啞地說道:

    「不准去,現在,你是我的!」說罷,沿著她的頸項肩胛一路細琢輕吻下去。

    「流芳,流芳!你再不出來,月亮要被雲遮住了!快點,我等你!」

    容遇倒吸一口涼氣,斂去情動而變得清澈的眼底一下子便有怒火竄了進去。剛想發作,流芳卻已大笑著推開他,整理好衣服走出門陪楊懿君賞月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離思1

    一連數日,容遇心底那股邪火是越燒越旺,因為他發現,楊懿君一來,他的生活變得完全不像樣子了。

    比如,午膳時間到了,他問西月,你家小姐呢?

    西月說,懿君小姐聽說陵州有幾家出名的酒樓,很好奇,讓小姐帶她見識見識去了;於是從此以後午膳時她都沒了蹤影。

    還比如,晚膳的時間到了,見她一身濕漉漉地回來,問她去何處了,她只輕描淡寫地說是教懿君鳧水去了。恨得他咬牙切齒,這兩個女人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天氣嗎?居然去鳧水!

    本想晚上好好教訓她,可是話還沒說上兩句,楊懿君又來找她下棋去了。

    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要她好好補償他,不料楊懿君竟像遊魂一般又來拍門。

    她說她做惡夢了,夢見皇甫重霜一身血地站在她面前,對她說來生再見……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然後扯住容遇的衣襟問他,皇甫重霜在繁都現在究竟如何了,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把她丟在陵州,讓她一個人孤伶伶地過下半輩子……

    神經再大條的女人,也不會對自己丈夫的處境那般茫然無知。

    容遇與流芳對視半晌,他嘆了口氣,無法再責怪楊懿君半分。

    而這時,容青匆匆來到,遞給容遇一卷卷得像小指那般粗細的紙。容遇打開一看,臉色當即變得十分難看,一言不發地帶著容青離開了。

    靜柳軒的書房中,成吉安和傅青山等人早就在等候了。

    「彰元帝駕崩,傳位於皇甫重雲這是意料中事。但是朝中三大門閥何以會倒戈相向一致擁立皇甫重雲?容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容遇沉聲問。

    「據繁都那邊傳回的消息說,一夜之間,左相李允、上將軍南宮默和吏部秦尚書突然暴 斃。」容青說,「然而登上家主之位的人,卻不是我們預定好的人。比如李相暴 斃後,得了信物繼承家主之位的竟然是最不得寵的三公子,而大公子李尤卻被揭發與李相新納的小妾有染……南宮默不幸失足落水身亡,秦尚書被發現吊 死在府中的假山,說是自盡……朝中補上這幾個空缺的都是皇甫重雲的人。」

    「三皇子現今何處?」成吉安眉頭深鎖,直覺告訴他這一趟事情不簡單,就好像,有人的謀算遠遠地早於他們,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他人眼裡,然後來一招請君入甕……

    「皇甫重雲在禁宮埋伏好刀斧手,幸虧三皇子早有察覺,浴血殺出重圍,我們派去接應的人趕到,可是皇甫重雲派出羽林衛追殺,三皇子他受了傷,在眾人的掩護下向西南方奔去。」

    「皇甫重雲的手段何時變得如此高明?」容遇冷笑道,「青山,傳令下去,陵州水師開拔到蔚海西南青口渡,準備接應三皇子和楊將軍;容青到陵州大營,命周靖年領兵二十萬火速行軍攻打虞州!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有這麼大的能耐,手伸得這麼遠!成先生,通知繁都我們的米行商鋪明日凌晨全部關閉,撤出繁都,皇甫重雲也太空閒了,他初登大寶,怕是不曉得自己的國庫里還有些什麼吧!」

    是夜,陵州周靖年領兵二十萬直奔平樂關,攻打虞州與陵州邊界的天授關。

    天授關,虞州的西北門戶,處於授山與陀山兩山之間,地勢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周靖年拿下天授關,只用了短短七日。

    而在那七日內,繁都卻發生了搶糧事件,不但搶所剩無幾的米行商鋪的糧,甚至有暴民搶了官糧,整個繁都的百姓都陷於糧荒之中。而更為荒謬的是,繁都的壽材店不是發生火災便是突然倒閉,一時間百姓怨聲載道,有人夜觀天象,說是天火突犯紫薇星,紫薇星漸入西南,被雲翳所遮云云,故人間紛亂,將有大災……一時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另一方面,皇甫重霜與征西將軍楊念先會合,率十萬大軍與青州趙王彭子都會師彭城,楚王寧皓,韓王百里煜亦響應起事,一旦虞州被攻陷,西乾的半壁江山便會盡失。

    皇甫重霜坐鎮冀州,彭子都和寧皓分別率領十萬兵力直逼禹州和繁都。

    「流芳,你說這天授關不是以易守難攻聞名於世的麼?怎麼周靖年七日內便能攻下?聽說他尚未過而立之年,莫非真的是天生將才?」楊懿君拿起那壺jú花酒嗅嗅,「真香,流芳,我可不可以喝一口?」

    流芳頷首,這樣的問題她也問過容遇,容遇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她,當日周靖年身披銀色亮甲,馬匹花哨,帶著一百多伶牙俐齒的士兵陣前叫罵而天授關守將避而不出,自恃天險。殊不知周靖年麾下有一先鋒,晚上帶著五千兵勇,無聲無息地攀山泅水,繞過天授關正面,從背後出其不意地猛攻,天亮時分,天授關便被攻陷了。

    那名先鋒,就是張恩。

    流芳訝異,張恩,不就是蔚海海盜?

    容遇笑笑,告訴她張恩淪為蔚海海盜之前,當了十年山賊,後來在周靖年麾下專門訓練泅水和攀山特長的士兵。

    流芳想起那個粗豪漢子,不由得既好笑又氣惱,真不知道容遇是如何收服這蔚海海盜的,還叫他去搶新娘子!

    「流芳,你笑什麼?」楊懿君推推她,輕嘆一聲說:「莫不是又想他了吧?這jú花酒你釀好兩月了,重九過了,轉眼立冬也過了,他只讓容青捎過平安二字回來,他若真想你,又怎不知道你心底的煎熬?」

    周靖年攻克了天授關後,接連連克兩城,可是攻打靳城的時候卻遭到了挫敗,只要過了靳城,溫不平所守住的最後一道壁壘桓城便在眼前了。

    而繁都反應也很迅速,派神武將軍劉彥楨率兵五萬火速增援,同時命令與虞州接壤的幽州團練使徐峰率兵三萬屯軍定遠關,進行策應。

    劉彥楨的軍隊竟然在屹羅借道成功,直撲虞州靳城的丹陽渡,那裡有著周靖年大軍賴以進退為據的浮橋,只要先把浮橋毀掉,就等於把陵州軍隊截留下來,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周靖年情急之下想要撤退,燒毀了隨軍輜重;而容遇親自領了三萬士兵,星夜不停地趕在劉彥楨之前,在靳城丹陽渡上,磨刀霍霍地等待著自投羅網的劉彥楨。以三萬對五萬,這一仗,只許勝不許敗!

    據聞那一戰,染紅了半個丹陽渡的江水。

    容遇還是沒有回來,他讓周靖年帶兵直撲定遠關的繁都援軍,而自己,指揮靳城之戰。

    沒有攻,只是圍城。這一圍,便整整圍了兩個多月。

    立冬這一天,下了一場小雪。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

    流雲居的西府海棠花葉零落,流芳坐在低矮的鞦韆上,四周很是安靜,若說有聲音,那便是雪落得輕不可聞,軟軟的、綿綿的,打在心頭。

    他走的那一天,還是八月末。發兵的決定來得突然,那時她備好了晚膳,老韓王老是嘟囔最近沒幾天能見到容遇,她做了蟹黃豆腐,清蒸鰣魚,八寶鴨,這些都是他愛吃的,她都記住了。

    華燈初上,他卻不由分說地拉著她上了馬,一直往外城而去。

    她從來不知道容遇的馬術是這麼的好,一路狂奔,風聲在耳邊呼呼掠過,他一手執韁,一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腰,不知道跑了多遠,只知道他的呼吸離自己很近很近,他胸膛的溫熱從緊貼著的衣衫傳遞過去,那種暖意滲進心底,忽然之間好像什麼都不用想,更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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