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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9:50 作者: 蘭陵笑笑生
他的那個寶貝孫子,怎麼會看上一個貌不驚人的平常女子?!
她也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低嘆一聲,說:
「那要問問那該死的百里煜為什麼要給我開這樣的玩笑了!」
老頭眼裡一片愕然,「你不喜歡他?」
流芳笑得輕慢,「我為什麼要喜歡他?」
老頭撓撓頭,走回桌子前坐下,「也對……不談這掃興的事了,不如你給我說說賽豬吧!」
自稱老韓的老頭默認自己是王府總某管的遠親,閒來無事總愛鬥蟋蟀。
於是這一天,他纏著流芳給他講賽馬賽豬,後來還在她這兒蹭了午飯,流芳以為他中午就要走了,誰知他午睡過後又精神奕奕地來找她下棋,流芳被他殺得片甲不留。
流芳看著自己一片狼籍的局面,不由苦笑,到底是不會再有人像顧懷琛那樣處處讓著她了。
老韓笑眯眯地看著她,表情很是得意。厚著臉皮在她這裡蹭完了晚飯才回去。
接下來兩天,老韓都陰魂不散,總在別館出現。流芳也不和他下棋了,就跟他玩五子棋,這是她的絕技,果然,半天下來,老韓灰著一張臉,氣悶地瞪著她說:「真是的,一點兒也不懂敬老!我回去練習練習,明天一定給你好看的!」
第二日,老韓的五子棋果然下得精妙很多。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流芳還是在局數上遙遙領先。
「你怎麼總喜歡在我這兒蹭飯吃?」流芳問。
「韓王府的飯,到哪兒吃不一樣?」他乾笑兩聲,想掩飾尷尬。
「我聽聞,這兩日老韓王鬧脾氣,不願進食,老韓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流芳把他面前的八寶鴨取走。
他愣了愣,然後笑道:「你知道了?何時知道的?」
「昨夜。聽人說,老韓王一直在鬧脾氣,說若是小韓王爺總不來陪他吃飯,就要絕食,已經兩天粒米不下肚子了,府里已經人仰馬翻。」當時,知道這個老頭子就是老韓王時,她也著實嚇了一跳,但同時也深覺好笑,一個寂寞的老人家為了見自己的孫子一面,竟要絕食相脅。
這百里煜,想必不知道去哪裡尋花問柳去了。
有念及此,不禁對這老頭子多了幾分同情。
「我們快要是親戚了,」他不滿地拿筷子敲著碗沿,眼睛盯著那碟八寶鴨,「我說顧六,你不是真的想餓死你的未來祖爺爺吧?!」
流芳當即板起臉,「和你做一家人還勉強可以,和你那孫子,就免了。」
他搶過八寶鴨子,一邊吃一邊問:「我家阿煜是不太顧家,可是,有很多女人迷他呢,你就這麼不待見他?還是,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是呀,你家阿煜人見人愛車見車載,閒來無事便去勾引一下良家婦女。這種事情,在繁都不算秘密,老韓,如果你有個女兒,你放心把她嫁給這樣的人?」流芳悶悶地說,也顧不上他會不會生氣。
「是真的麼?」老韓驚訝地說,「這小子,藏的這麼密實,這等風流韻事從沒聽他掛在嘴上。到了陵州,府中的幾個歌姬,也沒見他動過,我還以為他是為了誰守身如玉呢?原來這麼風流啊……」
守身如玉?說不定早把那些美女吃了個遍,還瞞著您老人家呢。
流芳恨恨的想。
心下千迴百轉,只想著如何能逃離後日的大婚。
「那他為什麼要娶你呢?」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他對我有心結,從來都是冷冰冰的,唯一一次求我,便是到繁都向皇帝請旨求婚這件事。你,和他……」
不是吧,敢情他那回在千里松林沒把她掐死,一直懷恨在心,想毀了她的一生來報復?
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是普通的變態了,而自己以後,可能會過上非人的日子。
「老韓,你好歹是個王爺,為什麼不給自己的孫子娶個公主?你看看我,要學識沒學識,要美貌沒美貌,既不會伺候翁姑,又不會賢良淑德,像我顧六這樣的女子,怎麼能跟您的孫子扯到一塊呢?」
他嘆口氣,望著她說:「我曾對著我死去的兒子發誓,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
流芳一怔,他愧疚和落寞更加深他臉上蒼老的痕跡。
「我這生人錯得最離譜的一件事情便是自作主張為他娶了一位郡主。這郡主姿容卓絕,進退得體,可惜我的兒子不喜歡。他早已和一位平民女子有了白首之約,自然反抗這親事,當年我一氣之下用了非常手段把那女子逼走,而我的兒子在王府中留了一年後,郡主被發現懷有身孕的那一天卻恩斷義絕地離開了。
離去之前,他跟我說,留下的這一年,只是為了回報父母之恩。
他說,留下一個韓王寡妻,和一點血脈,他為我,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了。
我當時氣得要拔劍殺了他,他走了兩年以後,我的孫子滿一周歲時,我便上書皇帝把他封為韓王世子。」
「就是百里煜?」
「按族譜,百里家這一代的子孫,便要取煜字。可是,即使有了孫子,我還是一個父親,我從來沒放棄過尋找我的兒子。三年後,我終於找到了他們,在陵州幽浮山中,見到了他和那個女子,還有一個三歲大的孩子。
那孩子,也叫百里煜。樣子聰明伶俐,就是有點女子的柔媚,像極了她的母親,一個美得讓人心疼的女子。我讓他們回到韓王府來,可是他們拒絕了。
這一行結束後,還沒回到王府,我便接到一個驚天噩耗。韓王府的世子百里煜竟然吃食了不知名的毒糙,命懸一線危在旦夕。我快馬加鞭地趕回王府,可惜已經無力回天。
辦完了喪禮之後,我才想到,應該到幽浮山把他們一家接回王府。於是我沒有把百里煜的死訊上報朝廷,可是派去幽浮山的人回報說已經人去山空,又過了兩年,我知道他們在一處小鎮出現過,當我趕去那破廟時,我只見到了一室的屍體和淋漓的鮮血。
而我的兒子,尚存一口氣。他對我說,這兩年韓王府的死士一直追殺他們一家,他問我,娶自己愛的女人,有什麼不對?
我抱著我兒子的屍體,不禁失聲痛哭。
一個小孩從佛像底部鑽了出來,幽深的黑眸直盯著我,他把手中的一塊玄鐵令牌遞給我,他知道那些人不是韓王府的死士,可是,他沒有哭,沒有用仇視的目光看過我一眼。他根本不願意看我。
他只握緊了脖子上的那塊紅得幾欲滴血的玉珏,跪在他父母的身邊。
那塊玉珏,是我百里家家主的信物。我的兒子從二十歲開始便成了百里氏的族長,只是沒想到,尚未過而立之年的他,就這樣離開了我。
若是當初如了他的願,也許他命中還是難逃不測,可是我父子便會多了五年相處的時間……我發過誓,我孫兒的婚事,我絕不干預。」
他望著流芳,蒼老的面容滿是感傷和誠懇,「他的事,我不干預。可是,你可以相信我,不管他對你如何,我這個當爺爺的,定不讓他虧待了你去。」
流芳尚在震動中久久不能回神,甚至連老韓王什麼時候離去的她也不知道。
原來,有兩個百里煜。只是其中一個早已殞命,剩下一個,卻在六歲時送到了繁都,開始過上奢靡頹廢的物慾生活。
但是其中,好像又有些什麼不對,只是流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第六十二章 顧六的如意婚姻 2
王府里的人忙個不亦樂乎,別館這邊何嬤嬤她們也忙碌地在準備,流芳一天到晚就被何嬤嬤碎碎念念地教育著女子出嫁從夫如何相夫教子,她的心不知怎的就煩亂如絮,看著那大紅的喜服和蓋頭,真有一種衝動恨不得那剪子把它剪爛了去。
明日,便是大婚。
她從沒想過,當新娘子會讓她的心那麼難受,仿佛前面放了一個大鐵籠,開著門,等著自己乖乖進去,絕望而無奈。
沒有容遇的消息,任何關於海盜的消息都沒有。
幸好,自己本來就沒多大希冀他會來把她救走。
或許,他自身難保,那日,吐了那麼多的血。
不允許自己有希冀,更不允許自己有失落,流芳決定,不去想了。然而在大婚前的這天夜裡,她站在院中迎著簌簌寒風,望著墨蘭天空中的星子,不由得又想起了那雙幽深黑眸中時而閃現的星芒。
他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就這樣一輩子下去,也不壞。
即使是騙她,哄她,即使明知道他做不到,但最少有這樣一個人,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總比自己永遠孑然一身孤獨無朋的要好。
所以,他欺壓她、哄騙她,她嘴巴上說討厭他,可心裡從不恨他。
風大,甫的吹開了門窗,流芳回身剛想進屋,忽然聽得韓王府那邊人聲吵雜,瞬間燈火通明,巡邏的士兵手持火把照亮了四周,一陣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何嬤嬤和蝶飛奔出自己的屋子,陪在流芳身邊,此時王府的林總管帶著一隊府衛匆忙來到,他一揮手,府衛便自覺地四下搜尋。
「王妃收驚了。只是今夜王府來了刺客,傷了王爺後逃逸而去,現在府衛正四處搜尋,給王妃造成不便,請見諒。」林敞三十上下,為人幹練精明。流芳頷首不語,待府衛搜過後,她便轉身回房。
她的心,從聽到王府有刺客開始,便已經砰砰直跳。幸好,沒有搜出什麼來。
進了房間,一關上門,門後便有一人從背後抱著她捂著她的嘴,悄聲在她耳邊說:
「是我。」聲音似是在忍耐著傷痛,有一種虛耗過度的無力感,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流芳心裡一驚,轉身看著一身黑衣的容遇,夜色中隱約看到他蒼白的臉。
他一把抱她入懷,頭伏在她的肩上,只說了一句:
「幸好,你還在。」
「你受傷了?!」她摸到了他衣衫上染了大片的血。她把他安置到床上,然後點了燈,解開他的衣衫想要看看他的傷口,他一把摁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微笑,聲音勉強地維持著平穩,說:
「別看,會嚇著你。傷口我自己處理過了,刀痕不深,沒什麼大礙。」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殺了百里煜,你以後都要過著逃亡的生活,不要告訴我你這是為了我,上回在春雨樓你沒有聽明白嗎?容遇,我絕不會感激你半分!」流芳強忍著心裡的酸痛,怒其不爭地看著他。
容遇的眼中閃過一絲怪異的神色,他額上已有細細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