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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9:50 作者: 蘭陵笑笑生
最後那一回,是她捏了街上的美女屁股一把栽贓嫁禍於他然後一走了之,可是夕陽下山時他居然就在她要投宿的客棧等她,本來她也可以置之不理,但見他嘴角的瘀痕,額上的血污,她竟是硬不起心腸趕他走了。
他牽著她的手,像個做錯事的可憐孩子,還是那一句:不要丟下我。
她想把他丟開,想把他賣掉,可是到了此刻無法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啞巴再下這樣的狠心。
幸好,韓王妃是落水了,不是潛逃了,大街小巷並沒有張貼追捕榜文,只有簡單的尋人榜文,流芳放心得很,因為那個榜文上的女子畫得太粗糙了,別說五官,連神韻氣質也不大相似。
因為拮据,她只好與他同住一間房。洗澡時把他趕到門外當看護,晚上睡覺時給他一床被子打地鋪,可是半夜便被他傷心損肺的咳嗽聲吵醒了,流芳沒有辦法,只得讓他躺倒床上來蓋上兩層厚被子,而自己兩眼光光直到天明……
她在想她的發財大計,沒有銀子,怎麼回繁都?
可惜這個樣貌還算過得去的人是個啞巴,就連演一幕仙人跳都不可能。
第二天,她頂著一對熊貓眼買了文房四寶,向客棧借了一張小木桌,就在街上擺攤賣畫兼代寫家書,可是忙活了半天,得了二錢銀子,才剛夠給一日房租。
第三天,連二錢銀子都賺不到,長嗟短嘆了一天,決定轉行。
「你有什麼能耐?」在客棧吃中午飯的時候,她問他。
「算帳。」他總是喜歡在她手心寫字,一筆一划柔柔韌韌畫落她微涼的手心。帶著薄繭的手指總讓她有莫名的熟悉感,這讓她想起了一雙在碧玉簫管上翩躚躍動的修長的白皙的手,時間越長,反而那人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他帶著嘲意的微笑,冷漠而常帶威脅的話語,還有眉梢眼角處的那顆點痣……
「除了算帳呢?」
他搖搖頭,一陣咳嗽沖淡了令他難堪的沉寂。流芳連忙倒了水給他,一邊恨恨地說:
「都怪那該死的百里煜,明明是一個兇狠好色的短命鬼,怎麼偏生就要……」怎麼偏生就要娶貌不驚人的顧六呢?他的風流韻事遍布繁都的悠悠眾口,誰不知道這吸血鬼一般的韓王孫喜好女色一晌貪歡!
「姑娘,你剛才罵的是誰?」店小二黑著臉站在她面前。旁邊的食客都好奇地看過來了。
「是啊,我好像聽到她在罵我們王爺……」有人附和道。
「我罵百里煜又怎麼樣了?!難道他回了陵州貪杯好色的習性就會改嗎?有什麼好氣憤的,不就是爛人一個?!」流芳忿然道。
小二一拍桌子,「砰」的一聲嚇了流芳一大跳,掌柜的走過來,冷冷地看著她說:
「姑娘,我來給你結帳,多謝六錢銀子。小店不歡迎你,你最好馬上就走!」
流芳和啞巴就這樣被趕出了客棧,那小二還追著她的背影喊道:
「若是你再敢中傷我們王爺,陵州人饒不了你!」
街上的人怒目以示,流芳拉著啞巴的手,落荒而逃。
這一夜,他們無處可去,只能在城隍廟裡過夜。剩下的銀子,只能買到兩個肉包子。流芳坐在稻糙堆上,生氣地一口口咬著包子,一邊恨恨地說:
「該死的百里煜,是不是對這裡的人下了蠱了?」
一個包子遞到了她面前,她一愣,望著他說:「你不吃?」
他抓過她的手,寫道:我不餓。
「這包子一點都不好吃,我要睡了。」她把包子推回去,躺在稻糙堆上,側身而臥。
半夜時,竟起了風雨,城隍廟的窗欞被扑打得噼啪作響,流芳冷得直往稻糙堆里鑽。一雙手臂適時地把她攬入胸膛,溫暖一下子平息了她的不安和寒冷。她低喃一聲,又沉沉睡去。
醒來時,流芳傻掉了。
她、她居然,抱著啞巴睡了一宿。
而且,他的衣衫不知何時被拉開了衣結,露出大片赤 裸的堅實的胸膛,而她,竟然伏在他的懷內整整一宿!
她慌忙把他的衣服整理好綁好衣結,幸好,他還沒有醒過來;
幸好,他是個啞巴,就算被非禮了也不懂喊。
非禮……她顧流芳居然是個大色女,居然對一個啞巴下手?!
可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啞巴,還是很有看頭的;尤其是肩頭,還長了一點紅痣,在白皙繃緊的皮膚上很是妖魅……她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顧流芳,你究竟想到哪裡去了?
這一天,他們同樣是在飢餓和疲乏中度過的。
第三天,實在太餓了,流芳決定帶他再去吃一回霸王餐。
生查子客棧。
「我先到城隍廟等你,你等會兒見著人多了,你就說鬧肚子,到後院上茅廁,趁人沒發現時翻牆出去就行了,懂嗎?」
啞巴似懂不懂地點點頭,接著便繼續埋頭吃他那碟酸筍魚。流芳走出了生查子,在附近的街巷繞了兩圈,想回城隍廟,可心裡總有些放不下。
忽然聽得有人慘叫一聲,回頭一看,身後酒樓有一個落魄書生被踢打到門外,滿面橫肉一臉兇相的打手大罵道:
「只斷你兩根肋骨就便宜你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兒,老子的飯菜也敢白吃?!就是不要命了!」
流芳的心裡一寒,想都不想就拔腿跑回生查子客棧。她在後院的圍牆外小聲而著急地喊著:
「啞巴,你在不在?」
「在,當然在了!」一個嫵媚嬌俏的聲音響起,帶著冷笑。
第五十七章 柳暗花明春事深 1
「在,當然在了!」一個嫵媚嬌俏的聲音響起,帶著冷笑。
流芳回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個身穿暗紅亮緞襦裙姿態風流的女子,一頭青絲松松挽就,插著一枝白玉釵,綠色的抹胸緊緊地勒出了大片春光,外罩淡綠紗衣,膚色白嫩,臂上一隻青玉鐲瑩潤生姿。
光是這樣,已經很讓人想入非非了。
更何況她的那張臉,妖嬈艷麗,雖非二八年華,但仍不失天香之色。
她在對流芳笑著,那笑意讓流芳不寒而慄。
「第一次來陵州,沒聽過我生查子掌柜賀十三娘的名號?」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正摩拳擦掌的大漢。
流芳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說:
「沒銀子跑來白食,是我不對。我會想辦法還清欠你的銀子,啞巴,你不要為難他,他什麼都不懂。」
院子裡忽然傳來一聲慘叫,流芳臉色大變,賀十三娘冷冷地說:
「既然拋下他了,為何又回來?」
「既然回來了,又何必問為什麼。」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賀十三娘眼裡閃過一絲詫異,擺擺手,那個大漢就走過來把流芳抓到店裡去了。生查子的後院裡,啞巴孤伶伶地坐在木樁上,流芳掙開大漢的手跑過去,抓過啞巴的手連聲問:
「他們弄傷你哪裡了?指給我看!」鼻子一酸,聲音都帶著些哽咽。
他的黑眸看著她,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眸光清澈帶笑,把手中的書冊遞給她,然後視線越過流芳,看著站在她身後抱著雙臂姿態曼妙的賀十三娘。
「放心,剛才那聲慘叫是廚子鐵柱幫的忙!在店裡算帳時,有筆糊塗帳弄不清楚,幸好,他幫了我這個忙。」賀十三娘走過來,妖嬈地看著啞巴笑道: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生查子客棧的帳房先生,李白。」
李白?流芳驚訝地看著她,「你叫他李白?」他怎麼沒告訴過她?
賀十三娘紅唇一翹,溫柔地看著啞巴,說:「錯了嗎?明明是他告訴我的,怎麼會錯?」
她又瞥了流芳一眼,「至於你,今天這頓飯吃了一兩五錢銀子,你在我客棧里當個打掃的,月錢三錢銀子,扣除食宿,你大概要在生查子干半年!」
她能不能說不?看看那個彪形大漢,流芳就知道,不能。
啞巴悄悄地拉過她的手,寫道:你別生氣,這個名字也是剛剛才想到的。
那也是,人總得有個名字,流芳瞪著他,極其無奈。
「你會寫詩嗎?」她問。
他照例是搖搖頭,她冷笑,「為什麼就偏偏要叫李白呢?東施效顰!」
有念及此,流芳對啞巴的熱度一下子冷淡了幾分。
賀十三娘原來是寡婦,這生查子是她的亡夫留給她的。她長得美艷,可從來沒有登徒子敢招惹她,她的潑辣強悍絕不輸男子。流芳有好幾次見到想占便宜的想吃霸王餐的人被她打得落花流水,而那彪形大漢,據說只是她本家的侄子,偶爾才過來幫一幫忙,而自己當日居然就碰上了。
「小白,怎麼不穿我給你做的那身新衣裳?」
「小白,你教教我,你這帳怎麼算得這麼清楚伶俐?」
「小白……」
流芳恨恨地把凳子用力砸到桌面,賀十三娘走過來睨著她:
「他是你兄弟?」
「不是。」
「那他是你情人?」
「不是。」
「那你生什麼氣?就這麼不見得別人對他好?」十三娘清脆地笑了起來,逕自走開。
冬天悄無聲息地來了,一場鵝毛大雪,氣溫驟降。
生查子裡的生意好得很,溫好的酒一壺接一壺地賣出,酒香四溢,暖意盈人。
茶客酒客三三兩兩聚結成堆,湊在一起自然是聊些風月。
「聽說,杏花春雨樓邀請到了玉音子,今晚在杏花閣奏簫?」
「何止?據說玉音子一曲傾折美人心,花魁孟蘭卿想邀共度良夜……」
流芳手中的酒壺砰然墜地,酒香碎了一地。
「哎喲喲,我的小六姑奶奶,你又欠我二錢銀子,得多干一個月的活兒!」賀十三娘遠遠地看過來,流芳馬上衝到李白身邊,伸手往他衣襟里摸去,李白愣了愣,皺著眉按住了她的手。
「我要銀子!」流芳看著他,大聲說。
李白鬆了手,任憑她把他懷裡的五錢銀子拿走,她不管不顧地奔出了生查子,直往杏花春雨樓奔去。
那場雪紛紛揚揚,一夜沒有停歇。
李白找到流芳時已是半夜,她正在杏花春雨樓對面的屋檐下,抱著膝呆坐著。若非夜色如晦,他定能看見她因寒冷而發紫的唇。
他二話不說,解下身上的外衫把她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