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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9:50 作者: 蘭陵笑笑生
    他不該因為她那該死的眼淚而亂了心緒,離開山莊時沒有交待好裴管事要看好她;他也不該一聽到她失蹤的消息就亂了分寸趕回來連琴也忘記帶走,也不該因為她被人輕薄而動了殺意,更不應該因為她的責難而動了真怒----

    她說的是事實,他的確是個騙子。

    騙了她,騙了十五公主,也騙了自己。

    可是,這樣騙下去,好像也是計劃之內的。

    他需要改變嗎?他能改變嗎?

    他能,但是他沒有必要改變。

    因為他不想,顧懷琛的七寸,變成了容遇的七寸。

    第四十六章 大婚之夜1

    三月初三,六辰當值,諸行皆順,萬事大吉。

    宮廷大鐘響起,繁都是夜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天籟般的弦樂響起,一群穿著五彩絲衣的少女,提著宮燈,緩緩的從皇宮裡走出來。

    提著花籃的宮女,身著絲衣,皓腕輕揚,一時間,漫天飛花,八匹純色駿馬拉著華麗的花輦緩緩的駛出。

    那車幔被風微微的揚起,露出裡面一身大紅吉服的懿蘭公主,頭戴九翬四鳳冠,高華璀璨貴不可言,珠玉額簾光輝映照,看不清那美麗的模樣,卻遮掩不住眉間心上的喜悅甜蜜。

    花鞍轡,金絲褥,花輦前一身吉服的駙馬手執著五色絲馬鞭,臉上有著和著喜氣不相稱的冷漠。

    皇貴妃德妃娘娘和重雲太子親自送行,儀式隆重,盛況空前。

    駙馬府的九盞宴會,預示著婚姻長長久久、和和美美

    宴會廳外遍植桃樹,時值三月,桃花燦爛,即使是淡月朦朧也難掩那一樹樹的風致。

    流芳在桃林中看著前方一室明燈,那裡人聲鼎沸笑語喧天,不由得抓緊了手中綴滿繁花的桃枝。

    雖知要放下,然而此情此景,焉能不傷懷?

    她喜歡見他一身白衣磊落清風,今日他的大紅吉服卻只會刺痛她的眼,她的心。

    西月走過來,「小姐,宴會要開始了,二夫人讓我來找你。」

    流芳隨著西月沿著小徑走回宴會廳,還沒走幾步便遇上了顧千虹顧千雲姐妹。

    「喲,這不是六妹妹嗎?怎麼,從焚玉山莊回來了?我們還以為,你樂不思蜀了呢!」顧千虹柳葉眉丹鳳眼,本是美人一個,然而天生一副刻薄相,減損了氣質。

    「遇哥哥呢?」顧千雲年紀小,直來直往的霸道,「天生的狐媚子,大哥娶了公主不再護佑你了,你馬上就纏上了遇哥哥!我警告你,你要敢再纏著他……」

    「我也警告你,不要再把我跟容遇扯到一起!狐媚子麼,我顧六姿容平凡,實不敢當,這個名號還是比較適合你們。西月,我們走!」提到容遇,她就有氣。

    自那天不歡而散後,他果然就徹底地拋下她一個人留在山莊,讓人把她看得死死的,長達七天之久。第八天讓人把她送回顧府,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

    這算是什麼?發脾氣,還是劃清界線?

    顧千雲一把拉住她的手,蠻橫地高聲說:「你說誰是狐媚子?!遇哥哥以前對我千依百順,都是你,霸占了遇哥哥!……」

    「無理取鬧!」流芳用力甩開她的手,誰知顧千雲死死地抓著她的衣袖,嘩啦一聲響起,衣袖被撕裂,而不知有什麼在腕間斷裂,她低頭一看,那串一直不曾離身的血菩提一顆顆全數掉落在地,沒入了小徑的芳糙中。

    流芳僵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空白的手腕,一臉的慘澹。

    西月馬上俯身撥開糙叢撿拾菩提子。

    顧千雲此時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顧千虹拉了拉她的衣袖,然後對著身後走來的人說:

    「大哥。我和妹妹先回去。」說罷,她看了流芳一眼拉著顧千雲疾步離開。

    一身大紅吉服的懷琛凝立在她面前,她又消瘦了一些,臉上即使上了淡淡的胭脂也掩不住那抹蒼白。他的心裡一緊,上前想要拉過她的手,她卻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只對西月說:

    「不要撿了,西月,我們走吧。」

    西月聞言,手中撿到的幾顆菩提子又隨手放開,他清楚地看見了密密纏繞著血絲的菩提子無聲地沒入糙中。

    「你,不要了麼?」他的聲音涼涼的,帶著心灰和絕望,滲到她的心底,讓她無端的慌,無端的痛。

    「不要了,過去的東西,留來作甚?對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流芳還未曾恭賀哥哥新婚之喜。」她回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他坦然一笑,說:

    「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顧懷琛,你選擇了,我也選擇了,我們,都要幸福才好。」

    她很瀟灑,她很有勇氣,她曾想像過無數次自己該如何堅強的給予他祝福,她以為她不可能做得到,然而她終究是做到了,儘管心在滴血,儘管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儘管她連自己是如何邁開腳步回到宴會廳的她都不知道。

    她在死死地咬著唇,忍著眼眶裡不斷洶湧著的淚水。

    宴會廳里已經坐滿了人,來得遲了,連位置都沒有了嗎?她任憑西月把她帶到了一個空位上,西月說:

    「小姐,幸好還有一個位置。」

    她點點頭,坐下後,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來往她面前的酒杯里倒滿了酒,戲謔的聲音說道:

    「古語云: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看來這話不准,表妹勇氣可嘉,何來的流淚呢?」

    流芳頭痛地揉揉太陽穴,怎麼剛才就沒有發現他那身標誌性的黑衣呢?早知道退席也不坐他旁邊。

    於是冷冷地回贈他一句:「大喜的日子何來眼淚?表哥痴人說夢了吧,遲些若是表哥當了駙馬,哭的女人恐怕就多了去了。」

    尤其是坐在對面一臉嫉恨之色的顧千雲,神色複雜地不斷往她這邊看。

    「阿醺替我想得真多……這幾日阿醺寂寞嗎?」他靠近她的髮鬢,嗅了嗅,「駙馬府的桃花果然很香,阿醺也喜歡桃花?想必是的,公主喜歡的,阿醺也喜歡……」

    流芳恨不得一掌揮到他臉上去,「托表哥的福,清淨的很,流芳求之不得!表哥何須羨慕花香,天生一雙桃花眼,處處觸目皆桃花,不是更妙?!」

    容遇嘴角上揚,星眸璀璨,笑得那叫一個禍國殃民。

    九盞宴會開始,席間玉壺光轉,杯碟相扣發出清脆聲響,再加以人聲笑聲不絕,朝廷官員命婦紛紛向皇家和駙馬道賀,祝福聲讚美聲此起彼伏。

    在重雲太子的邀請下,廳堂中間已經擺好瑤琴,容遇起身,獻奏一曲《鳳求凰》,琴音起伏跌宕,委婉清揚。在場賓客無不默嘆玉音子琴音之妙絕,一曲既盡,容遇淺笑躬身,回到自己的座席上。

    他看看身旁的流芳,她正垂著頭,手中的銀筷子正戳著碗中的鱘魚。

    「阿醺,你說是我的簫好聽還是琴聲好聽?」他好笑地問,他猜,她一定會說,是她碗裡的魚最好吃。

    她的言語從來帶刺,不知是不是被刺習慣了,他居然聽著覺得舒服。

    可是這一次,她一反常態地沉默著,而那邊喧鬧聲起,新郎已經開始敬酒了。

    她只是低著頭,呼吸有些重,碗中的魚肉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羹茸。

    當他意識到她維持了一整天的那張面具從剛才那曲《鳳求凰》開始便片片碎裂時,陪酒的人簇擁著駙馬顧懷琛已經快要來到了面前。他伸手摟過她的腰把她強硬地帶到身邊,拿起自己的酒杯低沉著厲聲說道:

    「張嘴!」他不由分說地把滿滿一大杯女兒紅灌入了她的口中,辛辣的酒意如火燒般灼著她的咽喉她的心智,一路上攻城掠地地直入她的五臟六腑,她的手抵在鎖骨處,控制不住地咳嗽,眼淚忍不住地嗆了出來。

    容遇把她攬入懷中,低聲在她耳邊說:「你醉了,抱著我就好。」然後一手拿著酒杯站起來對前來敬酒的懷琛說:

    「懷琛兄,恭喜你娶得如花美眷,本應敬你三大杯;可是,」他輕輕摟了摟伏在他胸前的流芳,「你知道,阿醺一沾酒即醉,喝完這一杯,我帶她去醒醒酒,免得呆會擾了大家的興致。」

    懷琛看著流芳,眼內似有那麼一瞬的憂傷,可隨即便恢復了溫文如玉的神色,他對容遇笑笑說:

    「阿遇有心了。流芳酒量淺,怕是要回府用些醒酒湯才好。」說罷他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似是開玩笑般說:「十五公主對你青眼有加,說不定何時我們會親上加親。」

    容遇含笑不語,只是眸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扶著流芳的肩走出了宴會廳。流芳仍然低著頭,忽然聽到迎面走來的人叫住了容遇。

    「阿遇,你這是----」流芳一看,原來是三皇子皇甫重霜,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穿著鵝黃軟煙羅襦裙的女子,眉若遠山,目如秋水,二八年華卻淡定高雅,正盈盈地望著容遇,櫻唇微張,說:

    「玉音先生何以如此匆忙離去?

    容遇的眼光放得柔和,看看流芳說:「表妹喝醉了,遇要送她回府。」

    流芳皺眉,這廝對著美女就是一副溫柔的笑臉。天下不知多少女子都要被他的外表騙到了,卻不知他內里有著顆風流多情的心。

    「玉音先生可是與玉芝有約在先,要琴簫合奏一曲為我皇姐道賀,如今先生走了,玉芝要找何人合奏?」聲音溫柔婉約,語帶委屈之意,我見尤憐。

    原來這就是十五公主。

    流芳掙開容遇扶著她的手,對三皇子和公主施了一禮,然後笑笑說:

    「流芳一吹風,清醒多了,醉意也消退不少。不必勞煩表哥,也不擾了表哥和公主的約定,先行告退了。」

    容遇拉住她,「你一個人怎麼回去?」

    「玉音先生對你的表妹真是關心,不若我派人送六小姐回去?」玉芝公主美目流睇,看向容遇。

    正在這時,曹楠向他們走過來了,確切地說,是向流芳走過來,他的眼中滿是驚喜。

    見過皇甫重霜和玉芝公主後,流芳自然而然地挽著他的手臂問他是否願意送她回顧府,曹楠自是一口應允。

    容遇不置可否,只是眼內驟有冷意。

    出了駙馬府的大門,流芳並沒有隨曹楠坐馬車,卻自己牽了一匹馬對曹楠道了聲歉就上馬離去了,只剩曹楠一人滿心失落地看著她飛馳而去的背影。

    駙馬府內,玉音子容遇正和玉芝公主琴簫合奏一曲《於飛》,且不說琴音動人,簫聲清越,就是一雙才子佳人容貌氣質之相稱,也讓人嘖嘖稱道不已。一時間眾賓側目,竊竊私語這玉音子必是下一位皇家東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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