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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9:50 作者: 蘭陵笑笑生
    「流芳!真的是你?」說話間已經像一陣風似的來到了流芳面前。

    流芳吃驚地看著楊懿君,是很想見她,可是沒想到她會這般突然地出現。

    「懿君,你還好嗎?」流芳眼光瞟過正向她們走來的一身貴氣英偉不凡的紫衣男子,楊懿君回頭恨恨地看了皇甫重霜一眼,對流芳說:

    「怎麼可能好?這個人原來不但風流,而且小氣,極端小氣……」

    「你這女人,什麼時候能注意一下儀態?」皇甫重霜繃著一張臉,真是人如其名,「不要當著外人的面數落未來夫君,這十數日許嬤嬤沒有好好地教你嗎?」

    懿君的身子抖了抖,好像想起什麼極端恐怖的事情一樣,乖乖地噤了聲。

    流芳欠身施了一禮,皇甫重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還在為她上次的小兔事件耿耿於懷。

    「三皇子別來無恙?」懷琛微笑著一揖,「多年不見,懷琛甚是掛念。」

    皇甫重霜伸手擋住懷琛的行禮,淺笑著說:「阿琛你回京都不告訴我一聲,我還以為你已經把我這兒時的玩伴忘了!不在朝中無須多禮,更不要一口一個三皇子,顯得多生分!」

    「既是如此,懷琛無禮了。重霜,這是舍妹,顧六,顧流芳。以前在學士府你不是見過她嗎?」

    皇甫重霜似是恍然,「就是那個你整天都念叨在口中的愛哭鬼?」

    懷琛笑而不語,只是寵溺地看了流芳一眼。

    「還說人家!誰知道你小時候是不是個鼻涕蟲!」楊懿君忿忿地嘀咕了一句,皇甫重霜皺眉正要說她什麼的時候,她的眼睛滴溜溜地直往懷琛牽著的那匹馬打轉,一手拉過了流芳,對他們說:

    「三皇子,顧大哥,你們敘舊也好,談論天下家國事也好,我和就不叨擾了,我們女兒家有女兒家的話講。」

    皇甫重霜點點頭,懷琛系好了馬,兩人便走向了不遠處的風舞亭。

    「那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流芳和懿君坐在一片蔥蘢的糙坪上。楊懿君嘆了口氣,說:

    「那日他見那兩個小兔一人拖著我的手,一人纏著我的腰,臉色突然就變得很難看,命人抓了他們,還封了青陽館;他還說我爹見我留書出走,已經命人關緊將軍府的大門不讓我回去。我不信,回到將軍府一看,果然如此,那時候天已經黑了,我身無分文,不得已在破廟中棲身,又餓又被乞丐欺負,第二天在街上遊蕩時忍不住偷吃了一個包子便被人追得滿街跑。我到過顧府,可是沒人認得出我,找你,卻聽說你被關起來了……見到有人在招丫鬟,我太餓了,當時只想著隨便混口飯吃,我爹只是一時之氣,氣過了就會原諒我的,到時候給我贖身就行了,於是……」

    「於是你就賣身為奴了?!不用說這一定是三皇子的詭計!」流芳氣忿地說。

    楊懿君瞪大了眼睛:「流芳,你怎麼知道的?我真是笨死了,吃飽了喝足了才發現,自己要去伺候的竟然是皇甫重霜!」

    「你還當了他的貼身丫鬟?!」流芳痛心疾首地說。

    「不過我也不笨那,他讓我磨墨,我就故意把墨打翻灑了他一身;他讓我給他放洗澡水,我就偷偷在浴桶中扔了青蛙;他讓我給他鋪床,我就往墊子裡塞核桃……」

    流芳打斷她的得意,「懿君,那你都遭到了什麼懲罰呀?」皇甫重霜豈是好惹的人?

    楊懿君的臉色變了變,聲音低下去了,「流芳,我能不能不說……」

    真的不能說,她怎麼能告訴流芳,她往他衣服上潑了墨,他就在她面前把衣服都脫了讓她看見血脈賁張的畫面還要伺候他更衣;她怎能告訴流芳自從她往浴桶中扔了青蛙後一連三天他沐浴時都把她抓進浴桶去捉那子虛烏有的青蛙?塞了核桃是讓他狠狠地痛了一回沒錯,可是從那天晚上他便說自己的床睡得不舒服,硬是賴到她的床上去睡了一夜。

    當然,就是單純的睡而已,而她,兩眼光光,直到天亮。

    那夜,她的心裡,總是有種防備。不知是想防他,還是想防自己的心脫軌。

    流芳見她須臾之間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也不知她遭遇了些什麼,只好安慰她說:

    「懿君,你放心,想退婚,有的是辦法。」

    楊懿君的眼神當即亮了起來,流芳的鬼點子當然多了。

    方案三:假結婚。

    「找誰跟我假結婚?」她問。

    「找個垂危的無親無故的人,又或是欠了賭債你來幫他還的人……反正,來一招米已成炊,都拜堂了,有沒有洞房不要緊,名義上的婚姻成立了就可以。如果不行的話,還有方案四。」流芳詭異地笑笑,繼續說:

    「懿君狠得下心來,就在自己的手啊,脖子啊什麼的弄幾道新傷舊痕出來,回將軍府向將軍大人哭訴你受到虐待了。再不待見女兒的父親也不忍心把獨生女兒放在一個虐待狂的手裡的,你說是不是?!」

    方案四純粹是藉助家庭暴力的達成的,三皇子想否認,恐怕也不易。

    楊懿君一拍腦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呢?我爹這生就只娶了我娘一個,我娘在世時不要說打,就連大聲說她一句也是沒有的,如果他知道皇甫重霜欺負我,一定會為我作主的!」

    她興奮地看著流芳,說:

    「好了,問題解決了!」然後眼睛瞄著身旁的那匹渾身白得像雪一樣的馬,「流芳,我們去騎馬吧,好嗎?」

    「我今日才學會上馬,你呢,你會騎馬嗎?」流芳站起來,楊懿君已經迫不及待地跑到白馬身旁,伸手去摸它光滑的背脊了。

    「懿君,那兩個小兔被砍去了小指,還被扔在西浦監獄中,你能不能想想辦法讓三皇子把他們放出來。畢竟那是兩條人命,萬一成了冤魂……」

    「我提過了,可是他說若是再提這件事的話砍掉的就不是小指了。」楊懿君為難地說:「他說過,那兩個小兔在獄中還是好好的……」

    可憐的楊懿君,就這樣被人吃得死死的。

    「懿君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流芳半吞半吐地問。

    「喜歡他?怎麼可能?」楊懿君撫著馬耳說,「我還是喜歡自由自在多一些。如果我真喜歡一個人哪,不管他是平民百姓還是天皇貴胄有後宮三千,我都願意跟著他,哪怕每天只能遠遠地看他一眼,也都是幸福的;都比嫁一個自己一點都不愛的人要好。」

    「如果那個人,和你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呢?你們之間,隔著牛郎織女間的天河,隔著宗親倫理……」

    楊懿君嘻嘻一笑,「不過就是寡嫂和小叔之類吧,這有什麼?兩情相悅就好了,大不了私奔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做人,最難得的是隨心而行,顧忌那麼多,一輩子不但身不由己,連心都是不自由的。」

    「隨心而行?」流芳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發怔時沒注意到懿君已經解開了綁在樹上的馬韁,把馬拉了出來。

    「懿君,你想幹什麼?你會騎馬嗎?」

    楊懿君動作生硬地上了馬,勉強地說:「將軍的女兒怎麼不會騎馬?流芳,你放心好了……」

    流芳心裡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又聽得楊懿君說,「流芳,我這就回將軍府,告訴我爹他欺負我。」說罷一手打在馬屁股上,馬嘶鳴一聲,撒開四蹄就往前奔,楊懿君怕是也沒想到這馬會一開始就跑得這麼快,不禁驚叫一聲,流芳拉住馬籠頭卻被馬仰頭甩開,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白色身影急遽掠至,懷琛扶起流芳,而皇甫重霜則是在風舞亭中直接上了馬追著楊懿君而去。這一變化發生的太過突然,流芳只覺得心驚,站起來時才發現自己的腳扭到了,很痛。

    「懿君她會不會有事?」懷琛背著她一步步地走回馬場,她不無擔心地問。

    「三皇子不會讓她出事的。你呀,還是擔心你自己好了。」他說。

    是啊,她還是擔心自己吧,若是三皇子知道這回楊懿君的小伎倆也是她出的招數,還能饒得了她?送來的恐怕不會再是他人的小指了……

    「我這陣子一直很倒霉,看哪一天我要到神光寶剎去一趟,闢辟邪氣;聽說神光寶剎所在的玉台山產有金絲菩提,能辟邪去穢,我得去求一串回來才行。」

    「玉台山的金絲菩提,據說只贈有緣人。流芳,我說的那兩個故事,你可想到了嗎?那父子倆該如何做才是對的,那陶罐被撞碎的人為什麼如此無所謂,想到了嗎?」

    「想不到。不如你告訴我?」

    他腳步一頓,「不是你自己想到的,沒有意義。」

    第三十章 那些並沒有隨風遠逝的往事…

    到了馬場門口,上了馬車,回到顧府時天已經黑了。懷琛見她走得還是一瘸一拐,乾脆就橫著抱起她回一心居,可是剛走到前院就看見了一大群人正向他們走來,為首一人高冠儒服,正是顧學士顧憲。

    流芳愣了愣,示意懷琛放她下來。然而懷琛的手卻是抱得更緊,一點也沒有放她下來的意願,顧憲身後站著幾房夫人小姐,還有容遇。

    「爹,您回來了?」流芳急了,眾目睽睽之下被他這樣抱著真是不雅,即使是兄妹,也不能一點禮節都不講究呀!

    「流芳她扭傷了腳。」他說,「反正父親大人都多年沒見孩兒了,也不差在這一時半刻。待安置好流芳,孩兒自當來拜見父親大人。」說罷,竟然全然不顧顧憲黑沉著的一張臉,也無視顧府眾人臉上驚愕不敢置信的表情,抱著流芳就向一心居走去。

    他剛放下流芳,何進便在門外候著,他囑咐了西月幾句,便跟何進到了顧憲的書房。書房內顧憲神色凝重,絲毫沒有為人父重見闊別多年的兒子那種興奮。

    「不孝子懷琛叩見父親大人。」懷琛跪在地上,恭謹的聲音冷冷的聽不出半絲感情。

    「起來吧。」顧憲喟然,「你還記得我是你的父親?這十多年來,你在外間過得可好?」

    「勞父親掛心了,尚好。」

    「琛兒,你非得對為父如此冷淡?」顧憲眼中儘是濃濃的悲哀,「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當年……」

    「需要你原諒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懷琛淡淡地說,「更何況,當年也只是她的心太痴,總不相信你的心從不在她那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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