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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1:07 作者: 昀川
「宋總,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我想帶你去認認人。」
「張飛龍嗎?」
「對。」
宋飛瀾臨時問張大仙借了一輛車,坐到駕駛座的時候他的手還有點抖,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點著火。他內心懷著深深的恐懼,第一次幹這麼勇敢的事。車子上路時宋飛瀾像個實習期的新手,每一個轉彎都要環顧四周再三確認,跟在他後面的司機沒有一個不按喇叭的。
孫興顫著一身肥肉,正在醫院門口的一株柳樹下等他。宋飛瀾遠遠打了轉向燈,緩緩靠到路邊,按下車窗叫他上來。
粗暴來說,這兩人是有仇的。宋飛瀾不喜跟人交惡,不熟的人不管平輩還是長輩,都尊稱一聲您,這是教養。程蔓芳自己的兩個女兒未必教得好,但把宋飛瀾調教得不錯,待人接物這方面總是十足紳士。他扯著嘴角對孫興笑了笑,說:「麻煩您了。」
孫興連連擺手,緊張道:「應該的應該的。」
昨夜陶源實在折騰得狠了,宋飛瀾坐一會兒就渾身難受,悄悄挪了挪屁股,打了把方向盤,說:「今天未必能見到,可能得耽誤您幾天。」
孫興連說不礙事。
一路上兩人沒再開口,畢竟還是尷尬。車子行了半個多鐘頭,停在亟待破產的李氏大廈樓下,宋飛瀾找了個臨街的停車位拉好手剎。孫興在旁邊大概實在無話可說,又想討好他,挖空心思道:「宋總的車技真不錯,停得乾脆利落,老司機都未必能辦到。」
宋飛瀾只是抿嘴笑了笑,並不答話。
宋家兩位小姐,老大宋思慧看起來潑辣,實則沒什麼心眼,從小被寵著,不由自主便養成了一副公主的性子,以她的作風,是不屑耍那些小動作的。老二則不同,看起來不言不語,其實心思細膩又縝密,幼時姐妹倆欺負宋飛瀾,多是她出謀劃策,且向來滴水不漏,宋飛瀾想告狀都找不到證據。
當初兩姐妹擇婿,程蔓芳一片拳拳慈母之心,早給兩女相好人家,都是沒有家族壓力又勤奮上進的子弟。宋思慧見了鄭宇一眼就相中,從此琴瑟和鳴。
宋思維的對象相比姐姐的稍微次一點,家族背景不如行伍出身的鄭家。當時程蔓芳問她怎麼樣,宋思維也不說話,程蔓芳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這事兒便擱置了。沒想到過了幾天,宋思維自己領著李承業回了家。當時李家風頭正勁,李承業雖排行老三,卻是家族裡最有出息的後生,年紀輕輕闖勁十足,創業如同豪賭,下注時眼睛也不眨一下,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
起初程蔓芳是不同意的,嫌李承業性子驕縱不夠穩妥,後來宋思維一句話叫她歇了張羅的心思,宋思維說:「從小到大我都不如思慧,連嫁人也得低她一等才行?」
但凡子女多的家庭里,父母大多偏愛老大和老么,中間那幾個通常缺乏關注。宋思維又一貫飛揚跋扈,宋老二從小不知憋了多少委屈,到那一刻才爆發出來,自那以後,程蔓芳就沒再管過她的事。
這些陳年舊帳像幻燈片一樣從宋飛瀾眼前過了幾遍,若這三母女中真有人要害他,直覺上來講,大概宋思維的可能性大一點。
孫興在副駕上坐了一會兒,沒話找話道:「今天陶先生怎麼沒來?」
「他工作忙,沒時間。」宋飛瀾說。
宋老二這段時間焦頭爛額,上天入地想救活李氏,比李承業都勤快,這時候應該在公司里。宋飛瀾囑咐孫興:「您看看這公司里出入的人,有沒有張飛龍?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守株待兔了。」
孫興不敢說什麼,只有睜大了兩隻眼睛看,一直看到中午十一點也沒找到人。宋飛瀾說:「沒關係,您明天要是沒什麼事,咱們再來。」他要趕在陶源下班之前回家,以免暴露。
之後的幾天,宋飛瀾每等陶源去上班,便接上孫興去守株待兔,如此盯了幾天梢,卻始終一無所獲。
時逢周六,又趕上回宋家聚餐的日子。陶源開車載著宋飛瀾,在轉彎的路口遇到宋老二,她親自坐在駕駛位上,李承業如往常一般沒有露面。兩輛車子先後停穩,宋思維下車時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兩方點了點頭算是完成了親切友好的會晤。
陶源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到什麼,蹙了蹙眉,剛想開口,宋飛瀾的手機響起來,那邊是孫興,聲音壓得很低,但難掩激動,對他說:「宋總,我看見張飛龍了!就在李氏的公司門口!」
宋飛瀾的呼吸一窒,孫興繼續說:「我沒敢去找他,但拍了照片,現在發給您。」
連續幾張照片,像素都不高,孫興拍照時很小心,大概是怕被發現,多是側臉照,只有一張遙遙的正臉。宋飛瀾抖著手將照片放大,裡面赫然是他們都見過的一個人----曾經跟在宋思維身畔的那個司機!
陶源愣了一下,很快想通關節,並沒有問他這照片的來源,只是說:「宋思維的司機就是張飛龍?」
宋飛瀾木著臉點了點頭,兩人站在宋家大門口,兩雙腳陡然變得沉重起來。
陳姨在門洞裡探身出來喚他們:「二小姐說你們跟在後面,怎么半晌不進來?」
宋飛瀾回頭看著陶源,問:「現在怎麼辦?」
「報警。」
第五十五章
陶源說完,又很快自我否定,說:「不行,現在還不行,我們的證據只能證明孫興跟張飛龍有往來,就算孫興的帳戶里有兩萬塊不明流水,以你二姐的謹慎,大概也不會用自己名下的帳戶劃給他。到時候打糙驚蛇,張飛龍如果死咬著是他自己一個人幹得,這事兒就跟宋思維沒什麼關係了。」
宋飛瀾站在那兒怔怔發著呆,陳姨見他們半晌不動,已經走出了院子,過來問:「怎麼不進屋?」
「他剛剛饞勁兒起來,忽然想吃糖葫蘆。」陶源說:「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買。」
陳姨笑了一聲,說宋飛瀾:「長多少年都還是跟小時候一個樣,該午飯了,別吃那些零嘴了。」
宋飛瀾勉強擠出個笑,答應了一聲,跟進屋裡去。宋思維正坐在沙發上,聽姐姐抱怨鄭宇的不是,面上一派坦然鎮定,面對幾次三番欲殺之而後快的宋飛瀾也沒有一絲慌張。
小別墅採光很好,幾片大落地窗戶對著春光明媚的小花園,燦爛的陽光透進來,將屋子裡眾人的面孔照亮,宋飛瀾看著看著,忽覺膽戰心驚。
程蔓芳從廚房裡走過來,見他們都到齊了,微笑著說:「一會兒就開飯,先坐一會兒。」
宋飛瀾像個被人提著牽引線的玩偶,整個人木愣愣地問:「我爸在書房嗎?」
「應該在吧。」程蔓芳說。
沙發上坐著的兩女抬起頭來看他,宋思慧冷笑道:「一來就上去請安?」
宋飛瀾沒理她,逕自抬腿上樓去,陶源摸不透他的想法,也跟上去,到樓梯拐角處才小聲問:「你想幹什麼?」
宋飛瀾搖搖頭,沒有說話,兩人走到宋東來的書房門口,陶源握著宋飛瀾的手,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低聲說:「飛瀾,他不是法官,不管他說什麼都沒有用。」
宋飛瀾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抬起頭看他,手心與他緊貼在一起握了一下,才推門進去,宋東來正戴著老花鏡在電腦上看什麼東西,見他們進來,問:「人到齊了?」
陶源答:「鄭宇和李承業沒來,其他人都到了。」
「他們兩個,唉……」宋東來嘆了口氣,取下眼鏡要站起來。
宋飛瀾抿了抿唇,說:「爸,我有件事要跟您說。」
宋東來見他十分鄭重的樣子,便問:「怎麼了?是公司出什麼事了?」
宋飛瀾立在那裡,身形顯得尤為單薄,在暖陽的映襯下形成一道剪影,他鼓了鼓勇氣,才緩緩開口,問:「爸,要是這個家裡有人想害死我,怎麼辦?」
宋東來愣怔半晌,才呵斥他:「說什麼傻話?」
「萬一呢?你不記得我兩次車禍了嗎?」
「那是意外,當時警方調查那麼久都沒有結果,你別亂想。」宋東來說:「這麼大的人了,還是一點也不穩重。」他說完又站起來:「下樓吃飯吧。」
「宋思維要殺我。」宋飛瀾冷不丁說,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好像用了極大的勇氣。「兩次。」
「不可能,你整天無所事事就是在想這些?」宋東來拍著桌子站起來,大聲斥責他:「那是你親姐姐!」
「在你眼裡我們是親姐弟,是一家人,可在她眼裡,我就是個鳩占鵲巢的野種!爸,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每星期辦這麼個可笑的聚會有什麼用?」宋飛瀾一貫言笑晏晏的臉上露出了個近乎憐憫的冷酷笑容,說:「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你什麼時候看見她們把我放在眼裡過?」
宋東來好一會兒沒說話,又慢慢坐回椅子上,組織了組織語言,才說:「就算不和,也不會到要殺人的地步。」
陶源在旁邊輕輕碰了碰宋飛瀾的脊背,像給他支撐似的,看著辦公桌後的宋東來說:「我跟飛瀾起初也不敢相信,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怎麼可能幹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可性命攸關,連續兩次發生車禍,萬一還有第三次,我們都害怕。當初決定查這事的時候,飛瀾還勸我,說警方都斷定是意外,那大概真是意外吧?」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可警察又不了解飛瀾的處境,也不是他的至親,也不擔心他會不會有第三次車禍……所以我們才自己查下去了……」
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書房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宋思維推門進來,喚道:「爸,該吃飯了。」
宋東來在裡面應了一聲,說:「知道了,你進來。」
宋飛瀾聽到這句話,兩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陶源也看向宋東來,果然聽到他說:「思維,你弟弟之前出了兩次車禍,你知不知情?」
宋思維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驚慌,但也僅僅只是一瞬間,那抹裂痕很快被抹平,她微笑著說:「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但當時承業的公司太忙亂,我也沒來得及去看三弟。」她稍微側身對宋飛瀾說:「二姐給你陪個不是。」
宋東來聽她這樣說,像是打算將這事就此罷了,對宋飛瀾道:「飛瀾,你也聽到了,以後不要多想了。走吧,都十二點多了,下樓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