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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00:00 作者: 痴夢人
徐淑雲癱坐在椅子上,一臉的縱淚,額發凌亂,在大口的喘氣,似乎不久之前剛剛經歷了一場災難。夏小星趕到她面前,叫著她:「媽!」徐淑雲這才收回死死瞪向球場那邊的眼神,看見了她。
隨即她吐出一聲罵:「這個老不死的……」眼淚又往下流。這時的徐淑雲,已經全然沒有了一絲市長夫人的痕跡,她的樣子,和任何狗血的電影電視裡那些被丈夫欺騙的女人是一個形狀。
夏小星知道要趕緊把母親帶走,她扶住她:「媽,跟我走。」徐淑雲沒有反抗,想站起來,突然又軟下去,夏小星一把抓住母親,急著叫:「媽,你怎麼了?」
邊上的保安開了口:「她下樓的時候,腳扭了。」說著,目光就向羽毛球場邊的那幢樓示意了一下。夏小星頓時明白了,自己看見那女孩大腹便便時尚且是那種震驚的心情,更何況母親,那一刻,她一定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球場邊的灌木帶後還圍著幾個看熱鬧的人,夏小星在保安的幫助下,把母親攙到了車裡。徐淑雲再沒有哭罵,也沒有說話,秋日晴空朗朗,正午的陽光下,她瞬間像老了十歲,臉上只見一片暮色沉沉,似乎到了盡頭。
夏小星扶母親坐好,手去點火,眼睛不自禁的就去尋那個臃腫的身影,卻沒有找到,那女孩不知幾時已不見了。
開著車往回走,她沒回家,而是帶著母親去了醫院,看母親不敢下腳的樣子,她估計母親扭傷的不輕。
醫院離家不遠,是附近有名的三甲醫院,和市委家屬院只隔著一條街。
徐淑雲的右腳踝果然扭得很厲害,整個足面瘀青,腫脹,難以行走,拍片結果,不光是扭傷,還是韌帶斷裂和骨折。
醫生建議住院幾天。
徐淑雲木然的聽著醫生說自己的檢查結果,仍然是一臉灰敗的神情。她本來只是一個棉紡廠的普通女工,嫁給夏文強以後,一生都依附在了夏文強的身上,夏文強一倒,她就像個沒了依靠的藤蔓一樣沒了去路,末了,進了監獄的夏文強還給了她這樣一個打擊。
她聽任女兒安排著一切。
夏小星安頓好母親,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去給母親辦住院手續,出了電梯,迎面就看見了一幅不想看見的畫面。
兩個年輕女人一左一右的陪著歐雨聲的母親,滿面笑意的正欲進電梯。
三人和她打個照面,同時一愣,歐雨聲的母親立即喊她:「小星,你生病了嗎?」
她從微微的震驚中清醒過來,趕緊含笑回答:「沒有,媽,我沒病,我來幫我媽開點藥的,她腳扭傷了。」她本能的隱瞞了母親要住院的事,母親現在的狀態,不適宜見人。
「哦,」歐雨聲的母親似乎放心了,接著意識到什麼,指著身邊陪著她的人,說:「嵐嵐陪我來複查身體,路上碰到娟子,就一起來了。」顯然,是怕她產生誤會。
夏小星裝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媽,下次來複查你告訴我,我陪你來。」歐雨聲母親笑著說了聲「好」。
夏小星也對著婆婆笑,然後把眼光就看向邊上的兩人。
這兩人一個是歐雨聲的堂妹,他叔叔的女兒,一個是他的前女友,歐雨聲的青梅竹馬。
歐雨聲母親之所以來做身體複查,是因為一年前做了直腸癌手術。
手術就是在這家醫院做的,夏小星當時半個月沒回家睡過覺,每天吃住在醫院裡,手術之後四五天,婆婆的腸子通了氣,但是每日拉稀,控制不住,歐雨聲是兒子,不方便照顧母親,夏小星那時一個人扛了下來,每天幫婆婆又洗又擦,直到她出院,還堅持每日早晚兩次的替她抹身體,歐雨聲的母親就是從那開始對她改變了看法的。
以前在他們眼裡,總覺得她是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小姐。
直腸癌手術後,兩年內每隔三個月就要到醫院複查一次,以前都是夏小星陪她來的,但最近,因為父親的事,她好久沒去婆婆家了,可就是這樣巧,今天,就讓她碰上了。
夏小星至今也不清楚歐雨聲和吳娟當初相愛到什麼程度,只知道他們從小認識,吳娟和歐雨聲的父母都很熟。
結婚以後,她自動的將歐雨聲以前的事摒棄,只看眼前和將來,不去問過去。三年前的她,是那麼自信,那麼快樂,想到將要擁有那個男人,想到有五年那麼充裕的時間,她的靈魂早已游上了雲端,她忽略了一切,吳娟,五年期限的婚前合同,她覺得自己都能戰勝。
是歐雨聲讓她漸漸清醒了過來……
一點一點的,他讓她意識到,她的只顧自己,一廂情願,只是在浪費時間。她可以強迫他娶她,但她不能強迫他愛她。慢慢的,她從不在意他的過去,到不敢提他的過去。到後來,她不想承認,可那個答案越來越清晰。
歐雨聲為什麼要和她定那個五年期限的婚姻合同,就是因為有個女人在等他。
歐嵐嵐一直不喜歡她,原因就是為了吳娟,因為她們倆是好朋友。
在歐嵐嵐的思想里,是她夏小星搶了她好友的男朋友,所以即使她們成為了親戚,即使歐嵐嵐的爸爸靠著市長這棵大樹拿了一個又一個工程,她依然有理由不待見她。
所以,歐嵐嵐看著她的眼光是不友善的,而吳娟的眼神,是有點仇恨的。
夏小星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婆婆怕她誤會,她也要做出心安的樣子。歐雨聲的母親一向待她不錯。
她對婆婆笑笑:「媽,你先去檢查,我拿了藥就來找你。」
歐雨聲的母親點頭:「好,你直接來B超室,不要亂跑。」
夏小星答應著,送婆婆進了電梯。
匆匆辦完母親的住院手續,她回到母親的病房,徐淑雲的腳上已打著石膏,正坐在病床上發愣。
她喊了一聲:「媽。」
徐淑雲緩緩的抬頭看向她:「小星,不要管你爸爸了,該判多少年就判多少年吧,就讓他在牢里過一輩子吧。」
夏小星眼眶一紅:「媽,你狠得下心嗎?」徐淑雲終於又流下眼淚。
安撫了母親,她告訴她婆婆來做複查,她要去看一下,徐淑雲點了下頭,她離開了病房。
在B超室門外她看見了歐嵐嵐,吳娟不見了。
她主動先打招呼:「我婆婆進去了?」
歐嵐嵐點了下頭,眼睛望著她,一貫的不掩飾對她的不喜歡:「想不到我伯母還挺護著你的,剛才和你一分開,就把娟子打發走了,現在我們歐家,大概只有我伯母還喜歡你吧。」
夏小星敏感的聽出了她的畫外音:「你到底想說什麼?」
歐嵐嵐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哼:「難道你不知道?我伯父被停職了,雖說是暫時性的,可誰都知道以後他再也當不了正局了。我爸的公司也被檢察院和稅務局盯上了,能不能渡過難關,只能聽天由命了。這都是託了夏市長的福。只有我哥沒受到牽連,他和你結婚的時候就算到這一天了吧,所以他不要家裡一分錢,連我爸給他的創業基金他都不要。」
歐嵐嵐斜著眼看她:「可惜他白白犧牲了他自己,到頭來,不但沒幫到自己的爸爸和叔叔,還落了個不喜歡的女人在手裡。你說,歐家還會有人喜歡你嗎?」
夏小星的臉變得煞白,咬著嘴唇,她沒讓自己露出慘澹。
她不知道後來是怎麼把歐雨聲的母親送走的,她只記得醫院走廊長長過道里讓人無法喘息的空氣,電梯像個火柴盒,大廳來來去去的人都像影子,而門口白白的日光像一道道利劍,她站在陽光下,卻只覺得冷。
後來她回母親的病房,走到門口接到校長的電話:「小星,你下午不來也不打個招呼,一個班的學生等著你來發書,鑰匙在你手裡,書拿不到,明天記得早點來!」
她機械的答應了一聲,聽見校長又說:「那個文學史的課我和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給馬老師上,不是我不幫你啊小星,是因為你沒教師資格證,明年你把資格證拿到手,我做主給你排課。」
她掛了電話,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夏小星,你活該!教師資格證一點都不難考,可是,以前的你,都在幹什麼?
走進病房看母親,母親正睡著,她退出來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天漸漸黑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只看見醫院送飯的推車在走廊上經過,有人出來買飯,走廊的日光燈都點亮了,很久之後又有清潔工來拖地,空氣中瀰漫著新鮮來蘇水的味道,她忽然聽見有人喊她:「哎,是不是你的電話在響?」是清潔工,她正扶著拖把在不遠處看著她。
她這才聽見衣袋裡有鈴聲正在響個不停,摸出電話,銀屏上有個字在不停的閃爍。
「雨」。
她看了許久,掛掉。
隔了會,電話又響,仍然是那個字,她又掛掉,電話接著又響,還是「雨」。
她忽然就冷笑,他幾時開始這樣頑固的給她打電話了?
接起電話,她沒出聲,聽見歐雨聲的聲音:「今天你還沒搬家吧?我沒鑰匙,進不去了,你在哪?」
強弩之末
她聽著電話里歐雨聲的聲音,好聽的男中音,隨意到不能再隨意,陳述句,客氣禮貌的問著你在哪,仿佛問一個無關痛癢的路人「你去哪」一般。
他從來對她都是無心的,他不會真正關心她在哪,他這樣問,不過因為他進不去門了,或許他是忘了某樣東西,趕著回來拿,所以才急急的給她打電話。
她想著,竟忘了自己一直沒說話。
「夏小星,你在聽嗎?」歐雨聲一喊,才把她叫醒了。
她「嗯」了一聲。
歐雨聲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我沒鑰匙,進不去了,你在哪?」聲音竟像比方才輕柔了一點,她看著空空的走廊,覺得是幻聽,因為坐了太久,想的太多,也餓過頭了。
她竟說不出自己在醫院。
難道讓他來可憐她們母女嗎?
她對著空氣冷笑,夏小星,不需要歐雨聲來同情。
她想著原來的自己,也就是一個多月以前,她還能對著他沒心沒肺的笑,沒心沒肺的玩,他不理她,她還能裝瘋賣傻的撩撥他,也才幾十天而已,她就再也對他笑不出來,也再沒力氣對他大聲說話。
她想到一個詞,強弩之末,可以表達她對歐雨聲的心情。
「夏小星。」電話里,歐雨聲還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