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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58:28 作者: 奶黃球
早些年梁北川還在電視機里看過她唱的遊園驚夢,當真是丰姿綽約。
老人家住在市區邊上的獨棟,衛小公子摁了門鈴,很快有保姆將門打了開來。
梁老闆一眼就看見了玄關處擺著的蓬萊松,又看了眼邊上面無表情的衛永嘉,莫名其妙有種逢年過節見家長的錯覺。
葉萍度剛過了八十大壽,這會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穿著一件大紅夾襖,頭髮已經花白,眉眼卻依稀能見當年三分風彩。戲台上留下的習慣,老人家未語先笑:「永嘉來了,怎麼還帶著這麼多東西,你能抽著空來看看就夠了。這位是?」
「他是梁北川。」衛小公子頓了下,似乎在猶豫怎麼介紹梁老闆,「我的一個朋友。」
梁北川:「早年就聽過葉老師的遊園驚夢,忙而不亂,慢而不斷,可謂是驚為天人,沒想到竟然有機會見到真人。」
梁老闆哪怕上了年紀,還是自帶一種三言兩語討長輩喜歡的能力。
不怎麼聽戲也不了解這些的衛永嘉似是驚訝,不著痕跡瞟了梁北川一眼。
葉萍度笑容和藹:「還是第一次見永嘉帶朋友來呢。」
衛永嘉不著痕跡岔開了話題:「最近溫度降得厲害,您不是說肩關節疼,醫生來看過了嗎?」
葉萍度:「剛跟你說完,當天下午小李就來了。貼了幾副膏藥,現在好多了。」
葉萍度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不方便出門,午飯是保姆在家裡做的,口味偏清淡,油鹽味輕,主要是燉湯里焯過的素菜。
梁老闆就有點想不透了,關渠一家子吃飯都這麼惜命的麼。
飯桌上主要是衛永嘉跟葉萍度說話,往常對人愛答不理的衛小公子,這會兒基本是有問必答。
梁北川在一邊聽著,暗自琢磨是不是該抽個時間回家看看了。
可轉念想到去年春節,一頓年夜飯吃得一波三折,七大姑八大姨催婚催到頭大的場面又冒了出來。
梁老闆尋思著,要不今年回去前先找個差不多的應付一下。
吃完午飯,離開的時候,衛小公子脖子上多了一條厚厚的圍巾。
圍巾是葉萍度親手織的,紅色的毛線層層疊疊織了好幾層,愈發襯得衛永嘉皮膚白皙。衛小公子模樣隨他母親,眉眼精緻,本該是一副溫婉模樣,一舉一動間卻憑白添了七分凌厲。
梁北川注意到衛小公子臉色不怎麼好看,嘴唇發白,臉頰卻微微泛紅。
----雖然吊了針,但衛永嘉昨晚上基本沒怎麼合眼,早晨吃了點退燒藥壓著,這會兒又燒了起來。
梁北川正要說話,手機卻響了起來。
***
就在幾個小時前,宋老從蓮花山下來,去了趟後山的墓地,看看自己姑娘和老伴。老人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心緒一亂,突發腦梗塞,剛剛已經被送到了醫院,正在搶救中。
急救室外已經聚了不少人,都是當年臨塘菸草廠的。
衛永嘉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了梁北川面前,好脾氣勸道:「喝點水吧,你看起來不太好。」
梁北川太陽穴跳的厲害,腦子裡亂糟糟一片,壓著聲音說了句:「我沒事。」
衛永嘉蹙了眉頭。他眼神閃了閃,終究沒說什麼,陪梁北川一起在外面等著。
牆面是白色的,地磚也是白色的,慘白的燈光下,烏泱泱的人群壓抑著呼吸。
一切拼合在一起的時候,讓人格外透不過氣來。
蒙蒙陰雨已經停了,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本來該是這樣的。
當年的宋老是做錯了,他不該貪那一千多萬,情有可原,罪無可恕----行將踏錯,他死了女兒,妻子也在後來去世了,他用了整整十四年為自己贖罪。
可為什麼大多數人的眼裡只看見一個人的累累罪行呢?
----試問這世上有誰能一輩子坦坦蕩蕩。
梁北川頭有些發暈,他微微側身,一手扶住牆壁,站直了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急救室的燈滅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還沒來得及取下口罩,將好消息公之於眾:「病人目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懸在胸口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梁北川後退了步,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眼前一黑。
***
二十年前,宋老就說,你前途無量,來臨塘辦煙廠有點浪費了。
那時候梁北川畢竟年輕,目光也不夠長遠,沒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畢竟那時候的臨塘煙廠大膽改革,引進國外最先進的生產機器,流水線作業辦的風生水起。宋世豪手握生殺大權,菸農們尊敬他,視若神明,如此體面光鮮,臨塘儼然成了他的劃地。
宋世豪把廠子做大了,帶動了臨塘甚至N省的經濟,卻擺脫不了家天下的觀念,宋廠長喊著喊著成了宋老。
宋老是臨塘的宋老,也只是臨塘的宋老。
宋世豪是臨塘煙廠的廠長,更是國家的幹部,國家的幹部就是人民的幹部,幹部是要為人民服務的。既然是為人民服務,又怎麼能揮霍納稅人的血汗錢。
宋世豪拿起筆簽個字,就值幾百萬;他當廠長幹了十五年,收入加起來不到一百萬。
----甚至比不上一個有點名氣的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