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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54:48 作者: 曉春
「她叫你「鳴州」,是你給的特權麼?」一吻下來,宇衡在他耳邊吐著熱氣追問,「你喜歡她?」
過了幾秒鐘,鳴州才消化以上一系列反常的境遇,等能夠說出第一句完整的話,卻發現語調高了八度:「你是瘋了嗎?!」
宇衡不作聲,只是側轉身,又拉開一尺的安全距離,重新面無表情地繼續目視電影銀幕。
此時的鳴州向被人打了一悶拳,黑暗中,呆呆地注視著那張俊逸莫測的臉,如坐針氈,口唇殘餘的男性氣味仍在揮發,心率尚處於失常的狀態,如果就這樣在電影台詞中沉默地過渡,他大約會就地爆斃而亡。
等鳴州回過身,身體已經比腦子動得更快,他唰地站起,快速退場。
座位上十指相扣看似氣定神閒的鐘宇衡,在鳴州離席後,神情一冷咬住了下唇,像是在壓抑著動亂的情緒,接著便慢吞吞地起立,腳跟卻遲遲停頓著。
幾秒鐘後,身後的情侶開口抗議:「到底看不看了?前面的坐下行不行!」
話音方落,前面炯炯的眼神兇狠地橫掃過來,那逼人的氣勢,令后座生生閉了嘴。
當宇衡終於移步往出口處追去,鳴州已經站在明晃晃的走廊盡頭,手指焦灼地按壓著電梯門按鈕。
當餘光瞥見鍾宇衡的身影,鳴州蹙眉盯著電梯指示燈不斷變換,心情愈加浮躁。
就在兩人之間還剩五米距離時,宇衡的腳步停下來,他衝著對方拽拽地說:「喂,明天你可別再慡約。」
鳴州承認自己有些後悔接下這個活,為人師長的自覺令他深感現在的自己無顏面對友人的託付,他看也不看宇衡一眼,當場就答:「不好意思,我想起明天還有事,你可以自習。」
「梁鳴州,你何必這么小氣!」宇衡心裡不痛快,但也不敢進一步冒犯這個自尊心過頭的男人,於是攤手故作無辜,「如果是為剛才的事,我道歉,OK?」
鳴州吸了口氣:「是我不懂把握師生間的分寸,要是你不滿我的行事方式,大可以拒絕,憑你的能力,不需要有人指點,也完全可以做好自己。」
宇衡面色冷冷地走上前去:「你是在打發我另請高明?」
電梯門打開,鳴州一個箭步跨進去,這才將視線對牢已經在自己跟前的鐘宇衡,首次安靜的申明:「你從來不歡迎任何人來干涉你的事,我們都清楚,我不過是買你父親的面子,才答應幫你。你不要讓我趟渾水。」
為什麼說這樣的重話?鳴州自己也很震驚,這並不是他的初衷。
只因為對方給出太直接的衝擊,只是他體內惡質的部分被激起,原來梁鳴州也不是聖人,也會計較、失態、暴跳如雷,誰見過這樣刻薄得他?鳴州自嘲地揚起嘴角,對於這樣的自己,他也覺得很難看。
但鍾宇衡固執己見時是無敵的,他面罩寒霜地說:「明晚,我會在書房等你!」
電梯門在這時候漸漸合上,阻隔兩人眼神的較量。
那天晚上,梁鳴州又去了江邊,一個人靜靜走了很久,心就像cháo頭一樣忽上忽下。他來到一家著名的私人書店的閱讀區,一頭栽進去構思權威雜誌的邀稿,儘量做到心無旁騖,時間便仿佛不存在了。
直到書店打烊,已經接近零點。
打開手機看到一個未接來電,正是鍾宇衡的號碼。夜風吹過臉頰,鳴州汗毛豎起來,鳴州突然害怕,害怕被這個小鬼瞬間操控的自己,那個好像不再有把握的自己。
鍾宇衡可以抓到他遺落的影子,撕扯他神經末梢最敏感的分叉,他不確定那是什麼,但足以撼動他一向的清冷淡定,逼出另一個不在常態的梁鳴州。
一個晚輩,一個年輕男子,一個與他的世界本無任何交集點的生命,為何選擇在這個時間段,用這樣尷尬的方式,來阻截他的自在!
目前的臨時住處和項目工作室,均由鍾氏提供,鳴州與鍾炳麟確實交情甚篤。
但如果明天就搬出鍾宅,也許就能最大限度避免接下來與這位名門少爺間的正面接觸。
可到時如何向炳麟兄交待?說孺子不可教,你的家事同我無關。
自然沒這麼簡單。
答應別人的事,如若半途而廢,他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這是他的優點,也是弱點。所以,鳴州提醒自己,有時候處理問題,需要靈活,和一些理性。
與鍾宇衡邪門的相處模式,鳴州覺得,即使不是由他引起,也該由他來梳理。
第五章
第二日,應本地一家知名電視頻道邀請,就關於當地企業近期的海外收購問題展開名家研討,節目正好從傍晚七點後開始錄製,到八點半中場休息的間隙,鳴州又接到宇衡電話。
「為什麼昨晚沒回家?」年輕人態度平平,用詞和口吻均不當。
鳴州原本完全可以反問一句:我人在哪裡,關你何事?
可到底是礙於作為長輩的立場,忍耐下來。
「我在工作間留宿。有什麼事?」
「今晚我有重要的課程作息想要同你溝通,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這話在外人聽來,恐怕會搞不清誰是家長。
「我在電台錄像……如果有不懂的問題,你可以記下來,我過後替你解答。」
「那就是沒空來打理我嘍?這趟活又是在賣誰的人情、給誰的面子?你身兼太多義務,別說是為了標榜學者風範。」
這位鍾少爺說話還真是毒舌,鳴州算是秀才遇到兵。
不過鳴州也有做反省,他知道昨天關於那句「我不過是買你父親的面子」的話,確實將這個貌似粗獷實則驕傲敏感的大男生刺痛到肉里。
「昨天……我可能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那不是師長該有的態度。但也希望小鍾你,不要再做出……昨天那樣的事。你那個樣子,我會覺得不被尊重。」
「我完全不覺得昨天有做了什麼不尊重你的事,是你自己想法上太偏激。」
並不知道原來對方這麼刁鑽,鳴州一時間無言以對,在原地僵立著。
幸虧當時導演向他打手勢,招他回座,鳴州稍定了定神:「小鍾,作弄我其實一點也不有趣。你身邊那麼多朋友,我,不過是一名臨時家教,你我的溝通只限於課上,而不需要在其他方面彼此認同,凡事適可而止。」
沒有等對方做出響應,他便掛斷、關機,重新投入工作。
而接下來的時間,宇衡居然開始瘋狂地傳簡訊。
「話講一半就掛電話,很沒禮貌哎!如果我真的得罪你,那我跟你說sorry總可以了吧!」
「我都已經再三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你以為不回復我,我就不會找你麻煩?你不會是把我當傻瓜了吧?」
「梁鳴州,限你十分鐘內給我電話!」
「我告訴你,我根本不後悔昨晚做過的事。」
「你不要以為幫我升學你就很偉大,你現在的樣子跟膽小鬼有什麼兩樣!」
「好,算你狠!你回來,我聽你的,那、總、可以了吧?」
「梁鳴州,我在書房等你,你幾點回來,我等到幾點。」
……
不霸道就不是鍾宇衡了。
這些難得突顯他真實年齡的簡訊,都在節目錄製完畢後,才被鳴州從手機里翻出來,引得他陣陣頭痛。
當晚,鳴州在十一點半返回鍾宅,徑直爬上二樓旋轉樓梯往自己房間走去,正當他要開房門的時候,一把慵懶的聲音在走廊口傳過來。
「喂,幫個忙好麼?」
鳴州下意識地停頓了手上擰門把的動作,眼睛沒有朝聲援看過去,只是斂眉輕輕呼出一口氣,很有些無可奈何。
這個四處通緝他又態度陰晴不定的大男孩,就這樣若無其事地站在走廊轉角,用招呼路人甲的姿態對付他。
鳴州按耐住情緒,過了許久才緩緩側過身,看牢他,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宇衡單手叉腰,背靠著門廊,眼光又重現他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深沉:「其實我也不是那麼讓你討厭吧?」
鳴州朝他緩緩走過去,然後在他面前站定,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不知怎麼的,宇衡從不退卻的心居然有了些微抽搐,他故作輕鬆地從口袋摸出一管藥膏,在對方眼前晃了晃:「幫我上藥。」
嘴角的小傷本不必勞煩他人,這項藉口明顯到讓鳴州覺得即便拆穿也很矯情。
如果真的與學生睚眥必報,就不是他梁鳴州了,所以他伸手接過藥膏,淡淡地抬眼:「確實沒有還手?」
宇衡呵呵輕笑了一下:「怎麼,你不相信?」
妥協,有時候就是這樣簡單。
鍾宇衡沒辦法讓人討厭,他只是是不是製造煩惱,讓他周遭的人以他為中心暈頭轉向而已。這是他的特權。
宇衡有一雙別有深意的眼睛,那裡面有太多外人看不懂的內容,這令閱人無數的鳴州都偶爾心生退縮。
膏藥沾到手指時,有點涼,指尖與對方的嘴角觸礁時,無端滲入幾絲溫熱,令鳴州心頭放軟。
他想,對方畢竟涉世未深,青春期,做事容易衝動,過分去苛刻他,只會適得其反。
就這樣,鳴州又一次說服了自己。
正當他的手指準備撤離的那一秒鐘,手腕被宇衡牢牢擒住。
「即使看不慣,也要忍受我,是不是很不開心?」他瞬間將臉湊得很近,近到呼吸都籠罩過來。
「這麼幼稚的遊戲,會好玩嗎?」鳴州此刻突然冷靜,於是循循善誘。
「我才沒你想得那麼無聊。你可以躲在殼裡整日不出現,難道不幼稚?」
「我有我的工作。我安排時間,你要麼聽我的,要麼做自己,你怎麼想我,不重要,況且我也沒有向學生解釋的必要。」
鳴州安靜的眼神,有時候很有殺傷力,宇衡漸漸放鬆掌心的力道,身體退回到正常的談話距離。
「你是大學者,有的是道理。反正短期內,你擺脫不掉我的,我鍾宇衡一向是自己想放棄的時候才會放棄。」
「有這樣的精神很好啊,至少能爭取到升學。」
跟梁鳴州講話,就好似在練推手,你來我往中間,你會慢慢敗下陣來,但宇衡卻對這樣的對象情有獨鍾。
聽出對方口氣中不知是嘲諷還是鼓勵的暗示,宇衡咬了咬下唇,皮笑肉不笑地說:「你一定覺得我是那種吃老爸的敗家子吧?」
鳴州揚了揚眉,輕輕舉高一隻手撇清,以示自己從未發表過此類偏激言論。
宇衡意味深長地繼續講:「你信不信我會讓你改變看法?」
「只要不出格,你不是個壞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