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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53:10 作者: 沈工
    整個辦公室里有一種叫田玉說不上的不對勁。

    他先給自己吃了個定心丸,這個人沒有流露出來驚訝的情緒,說明他對自己的到來並不意外,所以自己沒有進錯辦公室,而他也必然是沈書成沈老師。

    但這個空蕩蕩的辦公室為何如此詭異?

    不過,他很快他就發現了這詭異氛圍的由來——整個辦公室里只有沈書成一個人。

    田玉抬了抬手假意撓了撓自己幾乎不存在的頭髮,趁此用餘光掃了一眼周圍,發現辦公室旁邊的牆上赫然掛著:辦公時間,上午9:00-下午4:30。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想起來了,這個人,居然是開學的時候阻止自己買英語報的人。

    一想到開學時候自己差點被騙的愚蠢模樣,田玉就恨不得刪除這段記憶,心裡祈禱著沈書成千萬別想起來的這件事。

    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弄得有些緊張,田玉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他望向沈書成,本想偷偷觀察這人的臉上是否有一兩分慍色,卻對上沈書成的目光。

    瀰漫於空氣中的沉默形成一股無形的低壓氣團,叫他覺得此刻自己需要解釋些什麼,張開嘴卻有些詞窮,不知道是應該先說對不起還是先說謝謝。

    這股低氣壓消失於沈書成的微笑中,他露出早已準備好的八顆,「田同學,你來了?來,過來坐。」又把唐冬的椅子拉來身邊,朝著田玉揮了揮手。

    田玉猶豫了一下,這樣的語氣,沈老師大概是忘了開學的事情了?

    忘了就好。

    田玉抿了抿嘴唇,挪著步子走過去,坐在椅子的邊緣,挺著僵直的背,又垂下頭把目光聚在聚在規規矩矩放在面前的手背上。

    「你的資料我看過了……怎麼樣,剛剛來學校,還習慣嗎?」

    「嗯。還好吧。」雖然並未見著沈書成生氣,田玉心裡卻還在盤算著怎麼解釋自己耽誤了沈書成下班,又怕言多必失,儘量用簡單禮貌又無用的話回答沈書成的問題。

    沈書成抿了抿嘴唇,「那你有什麼不習慣的嗎?」

    田玉皺了皺眉,猜不出沈書成這麼問的用意,挑著個無關緊要的事回答:「感覺這裡的坡有點多。」

    江城大學依山而建,上坡下坡的,沈書成倒覺得沒什麼問題,反而省去了小時候學自行車的麻煩。沈書成想起來昨天查到的田玉的家鄉的圖片,一望無際的玉米地,沒有山丘,只有偶爾隆起的小土包。

    「每年都能聽到學生這麼抱怨。」沈書成眯了眯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笑看起來有親和力。

    剛才那句話顯然是他胡編亂造的,堂堂沈公子可沒有這麼耐心去聽一群學生抱怨坡多坡少。他拿起一個橘子,用纖細的指甲捏開橘子皮,慢悠悠的剝起來,「室友呢?相處的怎麼樣?」

    田玉左手的拇指指甲蓋摳著右手食指關節,他沉默了一下,沉聲答道:」他們都很厲害。」

    「你也很厲害,」沈書成把剝好的橘子分了一半遞到田玉手中,「我看過你拿到的獎,真的很棒。」沈書成細數著昨天看到的那些獎,末了又不忘補充道,「嘖,年輕人就是有朝氣呀。」

    努力想把這場對話的雙方從施助者和受助者變成長者對少年的指導和教誨,才是沈書成的目的所在。

    這是他昨天從一篇論文中看到的,論文結論中還強調這個方法成效顯著,他有點失望,看著田玉凝重地表情,現在看來效果不盡如人意。

    他打算用昨天看的另一篇論文裡的方法再試試。

    沈書成查過那個通訊作者,是青少年心理學領域的大拿。論文裡說,初次交流的時候,要把話題轉移到對方擅長的領域,增加對方的自信心,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對方淡化對自己貧困生身份的心理認知,從而使得二者的身份處於較為平等的位置,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基礎。

    「我記得我初中的時候,物理作業做到晚上十二點,一道題都寫不出來,我就著急啊,著急我就哭,結果哭累了就趴桌子上睡過去了。第二天醒來,作業是做不完了,去學校又被老師罵了一頓。」

    沈書成好像又回到了那段被物理支配的恐怖的時光,語氣裡面多了幾分懊惱,「我這個腦子,要是學了物理,頭髮早就掉光了,那個什麼,二力平衡!我高二才搞明白!還是為了那個破畢業會考!」

    田玉低著頭抿了抿嘴唇。

    雖然他並不知道,作為一個老師,沈書成為什麼要告訴自己當年學物理的糗事,但這個話題顯然在他的舒適區以內,他甚至對眼前這個對物理無能為力的人產生了些許的同情,又為自己的出色的成績感到略微得意。

    他稍覺放鬆,背不再繃直如同木板,身體微微蜷起來,軍訓得外套便空蕩蕩的垂下來,顯出脊骨的形狀,「嗯,物理是挺難的。」

    果然大拿之所以為大拿是有道理的,提出的方法和理論就是好用,沈書成暗自得意,「是吧!所以我文理分科的時候,二話不說的就選了文科,還把那些用過的物理書攢在一起,舉行了一個小而隆重的告別儀式。」沈書成揚了揚眉毛,頗為驕傲的說。

    田玉抬起臉,顯然不是很能理解什麼叫做小而隆重的告別儀式,他緩緩把一瓣橘子放進嘴裡,怕聲音太大又小心咀嚼著,心裡猜測沈書成既然將話停在此處,便是希望他問下去得,咽下橘子便弱弱地問:「什麼……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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