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2023-09-01 18:55:09 作者： 仲綠
林書立馬答：「當然不是。但是就是這事已經夠讓人憋屈了，該檢討的人逍遙自在，受害者反而檢討起自己來了，這算什麼？」
「對啊，最想走的路走不通了。」
「可是我不想停在這兒，小書。我不想一輩子都停在這兒。」
方尋手搭在林書的手腕上：「我比任何人都想要這個公道，我想要個結果，可是老天爺卻不給我。我也覺得憋屈，也覺得不公平。可是覺得憋屈不公平，然後呢？是要放縱自己天天活在抱怨里，還是自欺欺人，認了，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活在抱怨里，難過還是只有我一個人，我能靠抱怨懲罰到任何一個該被懲罰的人嗎？我也沒有辦法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明明那麼多痛苦跟眼淚，到最後竟然要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不想用無所謂來敷衍我自己。」
「我不想靠把自己的人生過得一塌糊塗來賭別人的一個良心發現。我也不想粉飾太平，用一句認了就假裝輕輕掀過這一切，實際上卻被這些壓得喘不過氣。我承認我受傷了，我傷得很重，我接受我改變不了的，然後，我想為了自己去改變那些我可以改變的。」
「我想為我自己做點什麼。」
「哪怕只有一點點，我也想盡我最大的努力為我自己做點什麼。」
林書看著方尋，忽然遲鈍地意識到，這件事從頭至尾，最重要的目標都不是懲罰，最重要的人也不是那些人。
就像葬禮是因為有人離開，但卻並不是為逝去的人舉辦的。
那是活著的那些人，那些生命在面對無力改變的巨大傷痛時，在尋找出口。
林書眯起眼笑，框住那一瞬湧上眼眶的熱，伸手捏住方尋的臉，對上她發懵瞪大的眼，捧著她的臉就是一頓揉。
*
「小尋。」
林書拿了剛熬好的雞湯過來。
她幾天費腦子太多，得好好補補。
叫了兩聲，屋裡也沒有人應聲，林書一路找到樓上，才發現人趴在床腳睡著了。
被子也沒蓋，手裡還拿著筆跟本子。
林書無奈笑，上前小心翼翼把筆跟本子拿出來，又把被子另一邊扯過來給她蓋上。
弄完這些，林書轉身把筆跟本子放到窗邊的抽屜柜上。一抬眼，發現窗邊旁邊的牆上用圖釘釘了一張紙。
字跡端端正正。
林書微屈膝，湊近看。
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麼之後，林書不由回頭帶著笑意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
林書在抽屜柜上的一堆紙張里抽出一張白紙，拿起筆在紙上一頓寫寫畫畫。
搞定之後，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然後把紙夾在那本筆記本里，輕手輕腳關上門，下樓。
門關上的時候帶起一片微風，釘在牆上的紙張輕動，連帶著紙上的字也動了起來。
——「我並不期待人生可以過得很順利，但我希望碰到人生難關時，自己可以是它的對手。[1]」
*
半醒半夢之間，方尋迷迷瞪瞪感覺自己像是被封印住了，動彈不得。睜開眼發現屋子裡一片漆黑。
天黑了。
緩了片刻，方尋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哪兒。
借著公路上路燈的微光，終於發現了自己為什麼動彈不得的原因。
她穿著外套蓋著棉被，穿得多又蓋得厚，整個人被衣服被子層層裹住。
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扒拉開被子一角，翻身起來，伸手打開房間裡的燈。
突如其來的光亮，方尋閉上眼片刻，才適應了光線。
看著自己懷裡的被子，稍微回想了下，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趴在床上寫日記的場景，後面什麼時候睡著的，完全想不起來了。
一抬頭發現自己的日記本放在窗前的抽屜柜上。
方尋從床上下來，走過去，發現筆記本里夾著一張紙，抽出來一看，方尋不由笑。
是林書的筆跡。
——「樓下桌上有雞湯，冷了的話記得熱了再喝。」
這行字上面還畫了畫。
畫了一個巴掌大的大坑，坑裡有個一個指節那麼大的小人，頂著爆炸頭跟黑黑的臉，在坑底挖隧道。就在小人要挖出去的方向，到處都是珠寶鑽石。
方尋看懂了這幅畫，忍不住笑，然後搓搓手，下樓去找放在桌上的雞湯。
雞湯還是熱氣騰騰的。
聽到外面有人在放煙花，方尋抱著那個不鏽鋼保溫桶走了出去。
那煙花像是有些害羞，長長一道衝上夜空之後，只開出小小一朵。
幽藍色的夜空中開出一朵朵小花，加上一口香濃的熱湯，便讓這個冬夜生出格外的溫暖。
就像林書畫的那幅畫。
畫裡的大坑跳出來的瞬間，方尋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則寓言故事。
說一頭驢掉進一口枯井中，驢在井底哀嚎，可是主人想盡辦法也沒能把它救上來，只能無奈放棄。因為這頭驢已經很老了，主人便往井裡鏟土想把這頭驢埋了，以儘快結束它的痛苦。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最開始這頭驢叫得更悽慘了，不過漸漸的主人發現井裡的驢不再叫了，主人好奇往井裡一看，驚訝發現這頭驢竟然抖落了鏟到身上的泥土，最後它站在這堆原本是要埋了它的泥土上從枯井脫險。
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這則寓言故事的時候，覺得這頭驢實在是太聰明了。後來長大之後再看到，覺得這個故事太不現實，開始去質疑這個辦法是不是真的能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