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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49:35 作者: 凌豹姿
紫君重重的嘆口氣,一年了。這漫長的一年,他就守在這院子裡,章松橋不願死心,而莫武真毫無訊息。
他被章松橋關進這小園中,可以隨意走動,就是不許他離開園子。他失去自由,卻換來了章松橋的保證,他保證一個月只會見到他兩次,除非紫君首肯,否則他不會不顧他的意願侵犯他。
他無力改變命運,但至少保全了自己,但他想要的,並不是保全自己。
「吃點粥吧,紫公子。」
他食不下咽的隨意扒了兩口,全兒也知道他的心事,每到初一、十五,紫公子就會開始心神不寧、胃口不好,就像害怕王爺的到來,也像王爺的恩寵就像一種無法忍受的折磨。
這事全兒是不懂的,明明王爺對紫公子說話輕聲細語、態度溫柔體貼、神情柔和著迷,他從來沒看過王爺對誰講話這麼低聲下氣,但是紫公子總是淡淡的,那種淡然,比冷淡更傷人。
全王府的人都在說,說紫公子愛的是王爺的好友,為了紫公子,兩人反目成仇,王爺把紫公子強留了下來,怕他被那個人搶走,所以王爺更加密密守護著紫公子,而那個人被王爺設計,因而守在邊疆,無法回京城搶走紫公子。
粥冷了,紫君也沒胃口的躺在床上,全兒撤了飯菜,紫君因為身子還倦累著,合眼睡著,他不敢打擾,為他蓋了被就離開。
才拉開門,門外已經站著王爺了,他嚇得想要恭敬的叫喚,章松橋擺手要他不必多禮,輕聲道:「他的風寒好多了嗎?我聽大夫說他燒得很厲害,怎麼粥還是滿的?他吃了幾口?這兩天退燒了嗎?那藥到底有沒有效?」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全兒不知該回答那一樣才好,而王爺焦急的臉色充滿了關懷,那種關懷任誰都看得出是真心的。
全兒據實以告,「紫公子已經退燒,藥也很有效。今早沒什麼胃口,人正躺在床上休息,應該再過二日,就會完全好了。」
「好,你下去吧。」
章松橋急忙入內,慌急的臉色,想必已經在得知紫君風寒發高燒時,就已經難以忍耐的想要進入這裡,只是礙著對紫君的誓言----非初一、十五不能進入,所以他在外頭焦急的等待著十五日趕快來到,一到十五,吃了早膳就立刻趕了過來。
全兒一點也不懂紫公子的心,如果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男子對他如此在意溫柔,這一年來完全沒變,那紫公子為何總是臉帶悲傷,王爺來時,他更是渾身冷氣,仿佛想把王爺給逼走。
但是偶爾紫公子坐在園子裡,不是看向傳說中他情人所在的邊疆地區,也不是望向熱鬧繁華的鬧街,就單單注視著王府的前院,就像他在乎的人就在這王府中,眼裡泛著淚,仿佛有什麼心事說不出來。
不能,也無法說出來。
第二章
從他懂事的時候,就已經生活在王爺府中,姨母是王府中的婢女,每當忙碌的時候,就把他帶到王府中最偏僻的花園,低聲要他在這裡玩耍,但若是有大人來了,就要趕緊離開,以免衝撞了府中的重要人物。
姨母只告訴他看到大人時要離開,並沒有告訴他,若是看到不是成年的人,是要離開還是待著?
所以當一個年歲顯然高於他,但又稱不上是大人的少年拿著馬鞭走進來時,他傻愣愣的呆在原地,那少年也瞪直著眼看他,好奇的扯了一下他的長髮,說他長得這麼粉雕玉琢,是不是捏的人偶。
扯得他痛了,嚎啕大哭起來,那少年才驚慌得拿著馬鞭哄他,說要送給他,要他別再哭了。
馬鞭的握把垂著七彩的流蘇,好看得緊,他看得愛不釋手,立刻就止了哭聲。一拿回去,姨母見了發怒,說這不是他這身分該拿的東西,是不是偷了王府里哪個客人的?
他哭著試圖解釋,姨母余怒難消,不禁哭著罵道:「你娘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到時都會自食惡果、後悔莫及的!」
他年級小,不知什麼叫自食惡果、後悔莫及,但是姨母一天工作下來疲倦的臉色氣得發青。姨母雖對他冷淡,卻也不至於虐待毒打,但那一天她重重的打了他,打得他跛了右腳,兩隻手都是青紫的痕跡。
隔天被那給馬鞭的少年看見了,他臉上一擰眉,馬上就不怒自威,紫君雖然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但他已知曉對方跟他是不一樣身分的人。
不只是他那好看的馬鞭、華麗的衣服,更重要的是他華貴凌人的氣勢,他在王府里都沒見過他人有這樣的氣勢。
再一日,他就知曉給他馬鞭的人是府里的小王爺,而小王爺要調他到身邊侍候。這對作奴婢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姨娘卻死也不肯。
說紫君年紀小,怎能侍候貴人,她一介僕婦,以下犯上堅決不從,鬧得沸沸揚揚,老王爺只聽有個僕婦如此大膽,原本也是憤怒至極,在他的王府里竟有奴才敢做這種出格的事情,究竟還有沒有家法。
一召見姨母后,姨母跪在地上,卻昂首挺身,仿佛什麼都不害怕,操勞的臉上有歲月的痕跡,但仍難掩她姣好出色的面貌。
老王爺見了這樣磊落大方、堅定不移的姨母,反倒噤了聲音,一陣默然。過了半晌,老王爺揮手,他們就又出了廳,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件事竟然就這樣落幕,既沒治姨母以下犯上的罪名,也沒強要紫君當小王爺的隨侍,這讓府里的人都傳為奇談。
從此後,紫君不必做粗活,只需做些端茶的小事,小王爺又喜歡他,買了什麼新奇的、好看的都會賞給他。老王爺也知曉,卻默不作聲,只有姨母看到了,便會大發雷霆,命他把那些東西全都還了。
姨母告訴他,他們身世卑賤,用不上這些東西,也配不上!所以就連姨母死時,也是兩袖清風。
「你別跟小王爺走得太近,他是個富貴的人上人,有多少漂亮姑娘任他挑選。你別兩眼總是犯痴的盯著他,以後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更何況你是男人啊,你長得比女人再美也沒用,小王爺是不會看上你的。」
姨母總是再三叮嚀囑咐,但他那軟弱脆弱的心,就像飛蛾撲火般的朝向已經成年的章松橋而去,任是姨母的勸誡也無法阻止。
只是一日日成長,他滿懷的愛意卻漸漸被冷水給潑得濕透,扁平的胸口、不像女孩子特有嬌柔的聲音,他的音調縱然不渾厚,但仍是男子的聲音,縱然長得再美,他也不能像女人般服侍小王爺,受他萬般憐愛。
這難以撼動的事實,重重的傷了他脆弱的心,也讓他對章松橋不敢再有多餘的希冀,但是章松橋卻告訴他……
夢到這裡就醒了,他渾身倦累的躺在床上,一隻大手按在他的腰上,身後熱氣襲來,熟悉的清慡味道從身後傳來,抱著他的人是誰,一切再也不言而喻。
這一年來,每到初一、十五,章松橋便會過來園裡,從無缺席。一到夜晚,便會摟著他睡,他無力拒絕,只好任由著他。
他一動身子,章松橋將他摟住扶起,他渾身綿軟、髮絲散亂,剛受風寒的身子還嬌弱著,章松橋摸著他的額頭說:「似乎沒再高燒了。」
「主子,請您放開我,萬一這風寒染到您身上,紫君萬死難辭其疚。」他聲音聽起來氣若遊絲,語氣卻仍是堅決不已,這份堅決是姨母教他的。
「你餓了嗎,紫君?」
「主子若想用膳,紫君會請下人上菜。」
「我是問你餓了嗎?你為什麼左一句主子,右一句主子。」
章松橋的聲音不禁提高,他不是為了爭吵而來,但是他再也難以忍耐紫君恭敬的語氣,那種恭敬聽起來是多麼表面而冷淡,就像他想用身分將兩人隔開一樣,能隔得多遠,就隔得多遠。
「主子就是主子,我們的身分是雲泥之差。」
「夠了,夠了,我知道你這一年來都在激怒我。你難道對『他』還念念不忘嗎?」
一提到莫武真,紫君別過了頭,低語道:「若我說是,主子就肯放了我嗎?讓我們雙宿雙飛?」
章松橋的臉都鐵青了。「別再說傻話,我不相信你對他有所感情,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氣我,但是已經一年了,紫君,你有多大的氣也該消了。」
「我沒在生氣。」
章松橋質問的語句越加強勢,「你沒在生氣?那你為什麼總是要說這些氣話氣我,已經一年了,整整這一年,我腦袋中想的都是你為什麼忽然對我不理不睬?為什麼要說你愛上莫武真?你明明知道我這麼愛你、寵你,你姨母病重那幾天,你哭倒在我懷裡,說你也喜歡我,那些話難道你要告訴我,你都忘了嗎?」
紫君病容仍在的輕柔低語,那些話他都能輕易否認:「我沒有說過那些話。」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