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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49:22 作者: 天行有道
蔣映月看姑母將那碗藥汁慢慢咽下,知道對方不願多見自己, 收好碗盞便恭敬告退——似乎她此行的目的就只為伺候太后用藥。
回去之後,侍女方拍著胸口道:「方才可真把奴婢嚇壞了, 娘娘您怎麼能跟太后頂嘴呢, 還老實將這事認下了?」
現在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議, 更絕的是太后儘管聲色俱厲,卻也沒什麼實質性的處罰,真是有驚無險。
蔣映月淡淡道:「我不說,太后難道不會自己去查,難道你以為東窗事發會更好?」
現在她坦坦蕩蕩認下來,太后反而不能將她怎麼樣,還會幫她瞞住娘家那邊——蔣家如今就她這麼一個尚在宮中的女兒,蔣碧蘭已經是棄子了,難道她還能出事?
侍女著實佩服,自家小姐將寧壽宮那位的心思摸得透徹,說到底,蔣太后也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老婆子,即使從前有幾分智慧,可多年的富貴生活早已讓她變得遲鈍——蔣家那位大夫人就更不消說了。
想到小姐從前在蔣家經歷的重重苦楚,侍女也覺得快意,她是伴著蔣映月長大的,眼睜睜看著蔣映月母女在大夫人手底遭到多少迫害,就連杜姨娘後來死了,大夫人對她都沒有半分憐惜,遑論掉一滴眼淚——蔣老爺或許有過,可他是個生來的偽君子,即使明知夫人有錯,為了蔣家百年名聲著想,依舊會極力描補,關起門來,照樣是個和睦無間的大家族,什麼陰私鬼祟都不存在。
母債女償,蔣碧蘭這位大小姐自然也算不上全然無辜,不過,侍女還是有些擔心,「娘娘,今後咱們的路該怎麼走啊?」
已經跟太后撕破了臉,太后縱使不追究,可會不會幫自家小姐卻很難說;至於蔣家——大夫人畢竟還沒過身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對蔣家的影響力何止一點半點。
自家小姐看似安安穩穩走到現在,其實每一步都如水上浮舟,少有不慎都可能萬劫不復。
侍女認命地嘆道:「太后也只能保您做個淑妃,想更進一步,卻非得陛下點頭不可,何況,這個淑妃坐不坐得穩都是兩說呢!」
蔣碧蘭從前還是風光無限的貴妃呢,不也照樣跌下來了麼?只有關雎宮那位,跟撞了大運似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出來,自個兒也牢牢坐穩後宮頭一把交椅,簡直人比人氣死人。
蔣映月微微出著神。
她想她明白皇帝的意思,這位陛下眼中只看得見兩種人,一種是能討他喜歡的,一種是他覺得有用的。李蜜會種辣椒、制玻璃,馮玉貞懂美顏養肌,她們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創造價值,所以皇帝才將她們提拔至婕妤之位,有什麼賞賜也會分點給她們,這是他的御人之道;溫德妃與徐賢妃雖身無長技,但家世不錯,性情亦有可取之處,因此當初皇帝抬舉她們,為的就是跟太后與蔣家分庭抗禮。
可他所做的這些,終究不過是在為夏桐鋪路而已。當皇后的需要於國有功,李氏馮氏都經她所發掘,自然算她的功績;還得品德出眾,力壓群雄,溫氏徐氏與她交好,便是賢名的最佳表示,至於其他那些碌碌無為的庸人,不過是她的陪襯而已;至於子嗣,家世,就更不消說了,皇長子便能保她一世榮華富貴,何況,皇帝不也封了她母親為三品淑人麼?夏家的地位正在漸漸水漲船高,縱使不能與蔣家匹敵,成為京中舉足輕重的勛貴亦是遲早之事。
一個人的運氣怎能好到這份上?真叫人妒忌啊。
蔣映月輕輕嘆口氣,吩咐侍女,「姐姐進冷宮的事,大夫人或許還不知道,母女一場,你抽空遞個口信給她吧。」
侍女略覺不安,「但……夫人會不會怪罪小姐?」
就算大夫人的勢力已今非昔比,而小姐身處宮中,未必需要怕她,可狗急了也是會跳牆的,大夫人做事又向來不計後果。
「她?」蔣映月嗤笑道,「她若真懂得找我尋仇,我還算她有幾分本事,就怕她連仇家都不知是誰,反而讓無辜的人遭了殃了。」
*
承恩公府,蔣大夫人接到宮中送來的密旨,氣得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還真不是誇張,自從去年女兒屢次遭貶後,蔣大夫人便添了吐衄下血的毛病,據大夫說是情志不舒,肝臟鬱結,女兒的處境一日壞似一日,她哪還舒暢得起來?
如今見皇帝二話不說就廢黜了碧蘭的位分,還將她幽禁終身,蔣大夫人立刻坐不住了,揚言要進宮討個說法去。
蔣文舉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總算及時將夫人按回床上——虧得蔣大夫人近來病得身子發虛,不然照從前那膘肥體壯模樣,蔣文舉一個文弱書生未必按得住她。
被三五個僕婦箍住手腳,蔣大夫人仍舊歇斯底里喊著,「你讓我進宮,我要問問清楚,他憑什麼這樣待我女兒?」
蔣文舉見她頭髮蓬亂,雙目赤紅,勉強也有些憐惜之意,「夫人,你還是好生歇著吧,碧蘭的事,歸根結底是她自己做錯在先,你便是理論,咱們也站不住腳。」
皇帝對外公布的罪名是「侍君不敬」,這是個很籠統的說法,反而引人猜疑,不過蔣文舉倒是從太后處得了點消息,心裡再無半點不服,只怨夫人糊塗,生的女兒也是不中用的,平白讓個低賤的戲子勾搭了去,還做出這種醜事來——至於映月有無做些其他手腳,蔣文舉不願去想,蔣家畢竟就剩這麼一位娘娘,他從前虧欠映月母子頗多,也不願無端猜疑,讓那去了的苦命女人泉下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