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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49:22 作者: 天行有道
可惜皇帝就防著她這一招,雖不嚴加要求,月底卻是要來檢驗成果的。夏桐沒想到自己進宮還得面臨夫子拿竹板打手心的懲罰,心裡暗暗流淚,原來做了娘娘比起私塾里的學生也好不了多少。
她皮糙肉厚,疼倒是不怕疼, 問題在於很丟臉呀, 而且當著敦敦的面。今後再回憶起這段往事, 夏桐覺得自己都沒臉當媽了。
為了捍衛做母親的尊嚴,夏桐拿出期末考前拼命溫書的勁頭,務必要讓皇帝看到自己的努力。
雖不是有意查看內務府那些卷宗,這麼一目十行走馬觀花的,夏桐漸漸也發覺出些蹊蹺來。
內務府的帳對不上呀!
粗看可能瞧不出來,但夏桐卻是認認真真一個字一個字抄錄過去,連口算帶心算, 自然能覺出其中不對。看似每一筆帳柴米油鹽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跟年末核算出的數目總有些出入。她反覆計算了三遍, 確定是帳本的問題而非自己的問題。
夏桐作為一個虛心好學的學生,自然得去向皇帝請教。
劉璋很滿意她的鑽研精神,「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皇帝犯不著來拿假帳本來騙她,夏桐認為問題仍出在內務府身上, 「這帳本是做過手腳的!」
看似面面俱到並無缺憾, 可細瞧去時, 就發現那些雞零狗碎的部分,譬如胭脂花粉之類的價錢很是詭異——夏桐曾跟宮裡的買辦打過交道,身邊又有平姑這麼一個見多識廣的老人,自然知道外頭的胭脂是什麼價錢,宮裡買進來又是什麼價錢。
這帳面上看似每一筆超出的不多,可宮裡有多少主子,連同她們身邊的僕婦丫頭,聚沙成塔,零零散散加起來便是筆不小的數目。
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可見內務府那些老油條巨資是不敢貪的,但這種手指縫裡漏出的油水卻是能刮一筆是一筆。
難怪宮裡年年鬧虧空,連蔣太后都抱怨兒子嗇刻,不肯從國庫里多撥些銀錢供她使喚。
劉璋沒想到她真能從帳本里看出點門道來,不禁眉眼彎彎,感嘆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夏桐卻笑不出來,「您明知那些人在裡頭搗鬼,怎麼不下手整飭呢?」
劉璋瞥著她,「依你看該如何?」
夏桐毫不猶豫道:「當然是立刻裁掉!」
「然後呢?」劉璋步步緊逼。
夏桐啞然,她發現自己忽視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宮裡的奴僕和管事不是隨便就能選上了的,必須經過一套複雜且繁瑣的流程,且裡頭還交織著巨大的關係網。
她輕飄飄一句裁人,看似做到了賞罰分明,帶來的後果卻是不可估量的,偌大的宮殿,若無足夠人手,壓根做不到皇城的正常運轉,況且,誰能保證再招進宮的不會繼續貪墨呢?都知道內務府是個肥缺,不少人擠破頭也要進來呢,其中不乏背景深厚的,牽一髮而動全身,倘若得罪了他們,指不定會帶來數不勝數的麻煩。
劉璋見她柳眉緊鎖,便知道小姑娘認真為此事發愁。他也不催問,只讓安如海將另外兩本帳簿拿來,「這裡頭一份是貴妃從前的記檔,一份是淑妃的,你看看可有何見解?」
夏桐駕輕就熟,這回看得就容易多了。她發現蔣家兩姊妹真是截然不同的處事風格,蔣碧蘭明顯是仗著財大氣粗,用蔣家的體己來填補虧空,當然,她也不忘時時敲打內務府那些人,將他們變成自己的親信,典型的打一棒再給一甜棗。
蔣映月不及姐姐有錢,她採取的辦法是壓制與平衡,讓內務府各部門相互溝通來分得利潤,譬如這個月歸御膳房,下個月歸製衣坊等等,這樣帳面上不會太難看,內務府也能小有盈利。
兩種法子都各有利弊,蔣碧蘭的法子明顯更穩妥些,也能服眾,缺點只在於太耗錢了,也容易滋長那些人的野心;至於蔣映月,則是治標不治本,看似掩蓋了問題,實際上並未根除,且容易造成內務府各部的不平衡,長久積壓下去,可能會造成不可調和的矛盾。
劉璋溫柔的道:「你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這時候有點為人師長的模樣了。
夏桐作為學生,慚愧的搖了搖頭,她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劉璋也沒失望,「不急,你才剛接觸宮中事務,可以慢慢學習,何況內務府的積弊由來已久,連朕都沒把握根治瘡癰,你就更不消說了。」
夏桐嗯了聲,心裡還是挺佩服皇帝的,光是一個小小的內務府都能讓她忙到焦頭爛額,皇帝每天卻要處理那麼多奏章政務,這得要多可怕的精力和耐力呀!
不過,她忽然想到,「陛下,您當初那樣乾脆立貴妃娘娘,是不是就看重蔣家的銀錢來充實國庫呀?」
畢竟皇帝對蔣碧蘭的外貌性情半點都不感冒,而從蔣碧蘭的為人處事來看,她那點智慧也壓根不夠當上貴妃。再聯想蔣碧蘭在帳本上拆東牆補西牆的行為,夏桐很懷疑皇帝就看上蔣碧蘭的傻勁——這麼一個活生生的錢袋可不好找。
迎向夏桐真誠發問的目光,劉璋:「……」
被你發現了。
*
夏桐練了快一個月的字,手腳都要抽筋了。好容易到了四月末,皇帝準備率領王室宗親去西山行獵,這麼難得的出宮機會,夏桐自然得跟上,反正京郊離得不遠,來去也就一天的工夫。
其餘人亦歡欣雀躍,身在宮裡,不比尋常人家能時常踏青出遊,如今春天都要過去了,此時不趁機遊歷一番,難道等到暑熱之時再出去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