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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34:02 作者: 游瓷
「好看。」栗延臻低頭親親自家小探花的眼睛,只覺看一眼少一眼,「夫人真好看。」
他右手忽然一僵,摸到了方棠衣袖裡某個硬物,形狀和觸感很熟悉。方棠沖他笑了一下,從袖中摸出把短刀,外形十分眼熟,憑栗延臻對一切刀兵過目不忘的本事,當即便認出這是方棠曾經偷偷帶進栗府、準備在洞房那夜防身的刀。
方棠毫不猶豫地抽刀出鞘,塞進栗延臻手中,徑直便往自己脖子上架:「你挾持我出去,先前陛下已經給禁軍下了口諭,說無論如何要先保我性命。你若拿我的命威脅,他們或許不敢輕舉妄動,我的馬就在門口,你可以騎馬出城。」
栗延臻不為所動,握刀的手遠離了方棠的脖頸:「夫人,先不說那口諭到底頂多大用,你這樣實在太冒險了,栗安的嶺南軍遍布城中,怕是我們還未出城便沒命了。」
「城牆西南的角門入夜後不會關閉,只有三五軍士把守,我們騎馬衝出去。」方棠說,「只能賭這一把了,事成則罷,不成我便與你一起死,那還不如我們都喝了這毒酒來得痛快。」
「可我想讓你活。」栗延臻說,「若夫人決意於此,我便護送你衝出城去。夫人放心,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
他說到就一定會做到,正如多年前在西北寒冬大漠裡與西羌人對賭的那晚,那時他就願意將自己的生死性命牽繫方棠身上。別說是橫在他頸上的刀,就是被方棠親手捧到他面前的毒酒,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方棠摸了摸他身上,問:「傷好些了嗎?還疼不疼?」
栗延臻搖頭:「不疼,這些傷不過是從前血戰一場的程度罷了,夫人不要擔心。過來,我給你整整衣裳。」
他朝方棠張開手,將人摟進懷裡。方棠正感受著栗延臻久違的懷抱溫暖,忽然聽得身後一聲輕響,頓覺不對,猛然回頭時居然看到栗延臻已經悄然抬起了那壺毒酒,正要往嘴邊送。
方棠登時頭皮發麻,失去理智的同時卻還下意識地伸出手,狠狠將那酒壺打翻在地。銀質的酒壺摔落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清冽的瓊漿玉液淌落滿地,映著跳動的紅色燭火。
他腦中一片空白,劇烈地喘著粗氣,心臟震顫得快要破胸而出。方棠不敢想如果自己剛剛阻止慢了一時半刻會怎樣——栗延臻絕對沒命可活,而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支撐和念想也將消失不見。
「你在做什麼?」方棠驚恐道,「你瘋了嗎,栗延臻?」
栗延臻無奈地嘆了口氣:「夫人,你要想好這麼做會有何種後果——從此之後身敗名裂,仕途功名皆成塵土,與我一同被打成亂臣賊子。夫人,我曾經見過你清絕出塵的模樣,實在不願你落入污泥,從此過不能見人的日子。」
「我不在乎!」方棠雙目通紅,厲聲道,「二郎,我真的全都不在乎了……功名利祿、拜官封侯,從前的確是我最想要的,但這些現在都比不上你重要!此後就算是千夫所指、萬世唾罵,我也受著!我只要你!」
他這話說得如雷貫耳,連栗延臻都呆了。
「你不能離開我,栗延臻,你絕對不能!」方棠揪著他的領子,絕望嘶聲,「我說過,若能活,就要我與你都能活。否則,我情願和你一起去死!」
栗延臻生平第一次,被另外一個人對他如此矢志不渝的決心所震撼,他默然半晌,終於點頭:「好,夫人,我發誓,從此刻起與你生死不棄,若能共到白頭更好,若不能,我們也同飲孟婆,來生再見吧。」
他說完,舉起刀割下自己一縷頭髮,又取了方棠一簇長發,仔細綁在一起,如同珍寶般放進懷中:「走吧,我帶你衝出去。」
夜半,原本寂靜一片的栗府忽然譁然不已,門前的禁軍正昏昏欲睡地守著,陡然聽到身後大門被人踹開,紛紛驚醒,手中刀劍立刻圍攏過去,卻見到方棠被栗延臻挾持著走出門來,後者眼底全是冰冷,手上一柄短刀閃著寒光,方棠則被他緊緊鉗制在懷中,動彈不得。
「逆賊,放開丞相大人!」
不顧禁軍的警告,栗延臻徑直帶著方棠走下了台階,見那些人果然對他圍而不殺,心下便輕鬆了幾分——皇帝果真下了這樣的命令,這些禁軍若非顧及著聖諭,不敢傷方棠半分,就憑他這一把殺雞都不夠用的短刀,怕是早就被戳成篩子了。
「都別動。」栗延臻故作凶意道,「不想你們丞相命絕於此,就都給我滾開。」
那些禁軍都遲疑不定,是真的不敢貿然出手。皇帝早有聖諭在先,篤定栗延臻已插翅難逃,只是無論如何不准傷方棠分毫,否則一律革職問罪。
栗延臻趁他們猶豫,抱著方棠快步走到路旁的銀鬃馬旁,一扯馬鞍便翻了上去,仍是將方棠緊摟在懷中,像是給對方裹了層鎧甲一般。
他目光冷然向下一掃,握著刀的那隻手卻悄悄以手掌包著刀刃,唯恐真的傷及方棠。
「快去稟報皇上!」方棠故作驚恐道,「快去,別愣著!」
為首幾個軍士如夢初醒,急忙轉身跑開——看來是真的被唬住了,不敢拿方棠的性命和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也不敢就這麼放走栗延臻,一時亂了陣腳,居然沒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栗延臻趁機踹向馬肚子,坐下的銀鬃馬嘶鳴一聲,便撒蹄子沖了出去,那些禁軍色厲內荏,唯恐被馬蹄踹到面門,一個個紛紛向後退去,卻還是虛張聲勢地在身後喊道:「逆賊休走!快去軍營報司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