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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34:02 作者: 游瓷
這當然是給皇帝藉口和台階,順理成章地從栗蒼手中收回兵權。
一日午後,天色昏昏沉沉的,霧靄灰濛濛縈繞皇城。禁軍統領出入宮幾次,都去了昭明殿,之後暖閣里便傳來一聲茶杯碎裂的脆響。內侍長匆匆走出,吩咐小太監沏新茶來。
皇帝坐在屏風後的龍案後,手中緊緊攥著一份摺子。那是午後剛從西北遞來的,栗蒼例行問了聖安,接著回復他先前召返的聖旨,說是幽牢關剛剛安定,北面虎伺狼環,須趁此機會以餘威震懾西羌,眼下還不到撤兵的時候。
「他這是公然抗旨了。」皇帝咬牙道,「朕……咳咳……朕連一個將軍都使喚不動了,他栗蒼究竟想做什麼!」
暖閣內外一片安靜,內侍長已經事先將人都遣走了,那些栗氏留在宮中的眼線,皇帝早已開始在暗中拔除,到如今也悄無聲息地消減了大半。
內侍長彎腰拾起散落在織花氍毹上的瓷盞碎片,默默收進衣袖的內袋,由著自己的天子發脾氣。
「陛下收聲。」內侍長出言提醒道,「當心隔牆有耳。」
皇帝面露疲色,剛過而立之年的面龐上蒼白無比,甚至比當年的靈帝還要老態。只是幾年,他甚至還沒座過那龍椅幾回,鬢邊就已然生了白髮。
他對著架台上的銅鏡,看到自己滿是憂慮和憤怒的臉,覺得無比陌生。曾幾何時,他不過也是翩翩青年,丰神俊朗、眉眼昳麗,轉瞬卻以令人驚嘆的速度衰老下去。
他父皇靈帝即位之初,曾受外戚擅權之苦,後來被流放的栗氏一族沉冤得雪,返回京城,協助先帝雷厲風行地將太皇太后母家幾位將軍的兵權一舉奪取,從而開創了之後十餘年栗氏一手遮天的朝野局面。
後來他用了和自己父皇同樣的手段,拿到了曾經所有皇子都心念垂涎的皇位,然而栗氏還是在,並且比從前更礙眼了。他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徹底拔掉這個眼中釘,好守住那金鑾殿中唯一九五之尊的位置。
「朕的皇權……」皇帝伸手撫摸著桌上的玉璽,目光里熱切又怨恨,「這是朕好容易得來的皇位和傳國玉璽,朕是這天下唯一的君,他栗蒼算什麼東西?當年凌駕朕的父皇之上,如今還要處處欺辱朕。」
「陛下,先帝在時也曾苦苦尋求中興之道,奈何天不假年,星駕之時也是心系匡扶皇室。」內侍長道,「陛下如今在朝中徐徐圖之,卻也難撼動那栗氏。」
皇帝望著他,說道:「朕還有丞相,先帝將他留給朕,是朕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先帝不算聖主,當年差點棋差一著,將萬里江山託付給無用之人,若非朕,這江山到如今怕是早就更名改姓了。」
內侍長面色凝重,搖了搖頭道:「陛下可知,如今丞相在朝中聲望日盛,恩威並立,朝廷青年才俊大多心嚮往之。而陛下如今即位已有數年,龍體纏綿病榻,卻只有一幼子尚在襁褓中,若他日……有所不測,若要朝臣擇一人為攝政王,陛下認為此人最有可能是誰?」
「是……」皇帝一怔,遲疑道,「褚陽公?燕幽侯?還是……丞相?」
「栗氏僭越,人人得見,若以攝政王自居,即便他們盤踞朝野多年,怕是也不能服眾。」內侍長道,「但丞相是先帝當年親自挑選的探花郎,論威望與正統,或許要比栗氏任何一人都合適。」
皇帝聞言低下了頭,冷徹的目光隨著明滅的燭火躍動,無悲無喜。
「丞相這些年與燕幽侯密切無比,朕也聽聞了。並且在朝堂之上,燕幽侯也處處袒護丞相,全然不顧忌。」皇帝說道,「竊國之人,並非只會有一個。」
「陛下不必疑心丞相與燕幽侯聯手把持朝政,畢竟自先帝時,奴才便跟隨師父身邊。平日裡丞相一言一行、所做所想,奴才雖不比師父那樣洞若觀火,卻也能窺得三分。」內侍長又說,「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即便丞相一片忠心天地可鑑,也抵不過栗氏之勢甚囂塵上。」
「你說得對。」皇帝抬眸,點了點頭,「去丞相府傳旨,宣丞相入宮。」
作者有話說:
快要接近尾聲了,最晚下個月月初能完結吧。
最近發現一部叫狂飆的劇,怎麼可以這麼有魔力啊,我洗完澡擦頭髮坐那看了三分鐘就愛上了,從主角到配角都演得太好了,我要抽空補完……
第55章 黑白
暖閣中點了足量的炭火,熏得羅漢床的木腳都有些發燙。內侍長端了兩杯熱氣氤氳的茶盞,輕輕落在皇帝和方棠手邊。
啪嗒一聲,黑棋落子,皇帝微笑著收回了手,「打吃。」
方棠看了眼棋盤,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滿盤皆輸,今日局局為負,臣是毫無勝算了。」
「丞相不必過謙,聽聞從前在栗府時,你就殺遍滿府上下無敵手,連栗延臻和栗蒼都不是你的對手。」皇帝攏起衣袖,說道,「朕是先手,先前下得險之又險,若非丞相有意相讓,朕也不會贏得如此痛快。」
方棠微微欠身,道:「陛下過譽了,臣棋藝平平,僥倖贏過幾次也是憑運氣罷了。」
「誰說運氣無用?」皇帝指尖反覆把玩著一枚黑子,狀似漫不經心道,「當年朕的先祖打天下時,憑的也不過是一身氣運。天下紛爭不斷、梟雄並起,盛世之治轉瞬而逝,誰又知誰今日能高居明堂,明日依舊能穩坐九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