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
2023-09-26 21:34:02 作者: 游瓷
「丞相大人日理萬機,好不容易歇一歇,末將定要伺候滿意了,否則就是誤國事。」栗延臻額頭上的汗滴落下來,洇濕在枕邊,「陛下會體諒的,對吧?」
方棠出口的話被撞得支離破碎,斷斷續續道:「二郎,二郎,你停一停……你怎麼不聽本相的話……饒過我吧,栗將軍——燕幽侯!啊……」
栗延臻一笑:「丞相大人再等等,不可半途而廢啊。」
……
方棠總算從床上逃下來,見天色不早,便急急忙忙地換衣服準備進宮去。栗延臻好整以暇地靠在床頭看他,邊把手爐遞過去:「丞相大人早些回來,末將還有些事情要請教,請千萬不要推辭。」
「你早些回去吧!」方棠接過手爐,慍道,「若是宮門下鑰之前趕不回來,我便留宿宮中,明天再回來。」
他繫緊腰帶,匆匆出去了。栗延臻翻了個身,看著身側凌亂的床褥,以及床頭掛著的衣裳,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閉眼假寐起來。
方棠走進暖閣,習慣性地向西暖閣看了看,發現桌案後空無一人。玉璽放在案上,旁邊是幾道攤開的奏摺。
「丞相這邊來。」
皇帝的聲音從東暖閣傳來,方棠轉過身,朝著那邊走過去:「陛下。」
皇帝臥在羅漢床上,手邊放著一盞尚且溫熱的銀耳蓮子羹。他掀開蓋子,輕輕在碗沿上颳了刮,說:「愛卿,朕召你入宮相談,聽朕身邊的內侍郎官說,燕幽侯也在你府上?」
「是。」方棠答道,「燕幽侯聞臣身體不適,特來看望。」
「哦?只是來看望?」皇帝挑挑眉,「你們每日都見,平時夫妻密話,都說些什麼,能不能講給朕聽聽?」
方棠的臉騰的一下,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皇帝。他沒想到天子居然會喜歡聽這些東西,覺得有些話對著外人實在難以啟齒,一時進退維谷起來。
只想探聽栗延臻是否向方棠透露過栗氏謀反之心的皇帝,此刻同樣不解其意:「難道朕不便聽嗎?」
「陛下,這,實在有些……傷風化。」方棠吞吞吐吐道,「還是不要污陛下聖聽了。」
皇帝一愣,隨即失笑:「愛卿會錯意了,朕不是要……咳,不是探聽你們夫妻床笫之事……罷了,你坐過來。這盞銀耳羹你拿去喝吧,朕晚膳吃得太飽,喝不下了。」
方棠猶豫著走過去坐下,皇帝將銀耳羹往他面前一推,說:「愛卿病了這半月,朕掛懷得很,今日見愛卿氣色不錯,朕也放心了。」
「多謝陛下體恤。」方棠點頭道,「臣這幾日不能上朝,陛下恕罪。」
皇帝道:「朕想問你一件事,這件事在朕心裡已經壓了許多年了,希望愛卿與朕說實話。」
方棠:「陛下請問,臣知無不言。」
「當年先帝賜婚你與栗延臻,是否成婚是假,而令你入栗府為耳目是真?」
皇帝一句話,將方棠問得僵在了當場。
他沒有想過除了先帝,還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秘密。
栗家人另當別論,這件事原本應該由先帝帶入陵寢,永不再被提及,而方棠也做好了將此事永遠爛在腹中的準備。沒想到今時今日,從這位新君口中,這個秘密再次如鬼魅般浮現,令他膽戰心驚。
「看丞相大人的表情,朕應該是猜對了。」皇帝輕笑道,「那麼朕的父皇,當年將此事託付給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方愛卿,你可否再對朕實話實說,先帝給你下的密詔,是否令你做耳目監視栗氏一族,但凡栗氏有絲毫謀反之心,即殺無赦?」
方棠低下頭,冷汗津津。他看著桌角剛上過漆的鋥亮雕花,以及面前青花瓷的碗盞,不知該如何應對。
「今日朕上早朝,對栗蒼提起朕想將他手中一營的兵力收歸皇城,以做拱衛王室之用,他卻當著百官的面拒絕朕,說勤王之師自有宮中禁軍擔任,他帶的兵自是要征戰邊疆的——這是何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是天子,難道連自己的臣民都使喚不得嗎?!」
皇帝說這話時,臉上帶了些陰厲的神色,仿佛咬牙切齒一般。
「近年我朝與西羌齟齬不斷,邊關數次危急,也的確是用兵之際。」方棠道,「只是天下兵馬應盡歸陛下,褚陽公理應從命。」
「愛卿也是如此覺得,可這天下士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道理,他栗蒼卻不知道。」皇帝冰冷道,「先帝被他挾持了二十年,朕看著栗延臻從與朕一般大的學語孩童,到能隨他父親上戰場、論兵事,他們父子幾人數年間過得何其瀟灑快活!可是朕與先帝,二十年來都在惶惶不安中度過!那年行宮出獵,僭越已極,甚至不知誰為君,誰為臣!」
方棠聞言卻在想,栗延臻孩提之時是什麼樣子,也這般不好惹嗎?還是軟乎乎的,任人揉捏?
還好他及時繃住了嘴角的笑容,才不至於在御前失儀,致龍顏大怒。
「朕知道栗蒼父子等人野心勃勃,所以不敢用,只敢倚仗栗安行事。朕大可以都告訴你,從一開始,栗安就是朕安插在故太子身邊的人,就和先帝當年將你派去栗延臻身邊一樣。」皇帝說,「朕那些兄弟,都不是什麼善茬,一旦覺得你有絲毫威脅,便毫不猶豫地下手除之。那些大臣罵朕殘害手足,殊不知朕的手足更比朕狠毒千倍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