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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34:02 作者: 游瓷
方棠念完信,抹了抹眼眶,起身捧著信又珍而重之地看了看,才依依不捨地將信箋放回封中,仔細收入案旁的信奩。
上午蒙易遣人來邀他去府上喝酒,方棠猶豫後還是應下,不過與對方約在郊區的驛亭中。
他拎了兩罈子櫻桃酒去,蒙易則帶了些燒肉和酒菜,隨身跟著府上最好的廚子。兩人把酒言歡,醉到濃處,蒙易將酒盞往桌上一摔,道:「蘭杜,你可知,何為忠奸!」
方棠愣了一愣,道:「為何說起這個?」
他表面不動聲色,心下卻已經懸了起來。若是蒙易又當著他的面大罵栗延臻無恥反賊,他該怎麼裝沒聽見糊弄過去。
蒙易給自己倒滿酒碗,醉醺醺道:「如今蒼天蒙蔽,奸邪在堂、忠賢在野,乃我大渠百年之大劫。先皇基業、中原江山,眼看著就要拱手他人了!」
「子堅何出此言?」方棠小心翼翼問道。
蒙易搖頭痛惜道:「蘭杜,你冷眼瞧著,眼下天子近前,誰最炙手可熱?」
第25章 暗箭
話都問到這份兒上了,方棠總不能還裝沒聽清,只能答道:「……栗氏一族。」
蒙易點頭:「不錯,栗氏把持朝政,安坐龍椅之側。天子端坐明堂,乃天經地義,乃神授也。可你看如今,這天下是他栗家的天下!就連我日日在太子府上,也要看那栗安越俎代庖,反客為主,我心裡痛啊——你知不知道,蘭杜?」
方棠沉默著點點頭。無論是蒙易,還是當今天子,他無數次地見過這些人在他面前束手無策、無力吶喊的模樣,而這一切都來源於那條真正盤踞在朝廷中的龍、酣睡於天子側臥之榻的栗蒼。
「那栗安,胸無點墨,也無韜略大志,整天只知道向太子殿下進些讒言,甚至詆毀六殿下,意欲讓東宮與皇子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此人是何歹毒的居心!」蒙易痛斥道,「從前朝中並非無忠良敢直言上諫,可直言的都被栗氏給貶了!忠臣流放北境與西疆,栗氏諸人狼狽為奸、彈冠相慶!」
方棠聽蒙易說這話,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追問道:「你說什麼,栗安向太子殿下詆毀六殿下?」
蒙易道:「是,栗安整日說六殿下無能昏弱,讓太子不必與六殿下親近往來,而是要起用真正的棟樑之材。可六殿下與太子殿下雖不是一母同胞,卻依舊有血緣至親,栗安從中挑撥,旁人都看得出此人心懷不軌,花言巧語矇騙殿下。」
方棠又想起三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刺客的箭差一點就要穿透他的身體,而箭矢上所刻六皇子之印清晰可見,也無比蹊蹺。
他和栗延臻當時都沒查出什麼來,只知道六皇子安分守己,從未與人結怨,卻遭人栽贓嫁禍,現在看來,栗安那時就在從中作梗了。
只是不知道,那支箭是栗安一人所為,還是有東宮授意?
蒙易舉起酒盞一飲而盡,道:「還有那牝雞司晨的東陽郡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看得一清二楚。」
方棠倒覺得,東陽郡主並非什麼牝雞司晨,而是真正的潛龍在淵,比她那個草包丈夫不知道強了多少倍。那日方棠持刀挾住栗安,堂堂七尺男兒嚇得差點尿褲子,東陽郡主卻從頭到尾臨危不亂,思索解困之法。
只可惜生為女兒身,註定除了嫁人為妻,也沒別的路可以走了。
蒙易醉得不省人事,罵完栗安夫婦又痛飲了半壇,接著就「咣當」一聲趴到桌上,不動彈了。
方棠鬆了口氣,看來蒙易今日是沒空把栗延臻也罵一遍了,便讓蒙府隨行的小廝將蒙易扶上車,目送著馬車離去,自己也上車回府了。
他回去之後,一直想著今日蒙易對他吐露之事,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想得通。
平心而論,放眼庶出的諸皇子中,唯有六皇子對東宮最無威脅。蘇貴妃的三皇子、宸妃的五皇子和季昭儀的七皇子都相當得寵,就連比六皇子小了十歲的十皇子,都比這個庶出又喪母的皇子更有可能奪得皇位。
連朝中大臣都敢隨意給六皇子臉色看,栗安怎麼會與他過不去?
方棠思來想去,也琢磨不太明白,整日閒時就坐在書房裡讀書寫字,直到京城終於下了大雪。一日他抬頭看著窗外的飛雪,忽然驚覺幽牢關的家書已經遲了一月有餘。
他騎馬去驛站問了最近是否有邊關書信寄到,驛長一聽是問幽牢關來的,連連擺手道:「今年的雪大得非常,往西北的官道全都滯塞不通,怕是還要遲兩個月。公子再等等吧,栗府的書信那是頭等要緊的,到了我一定讓人給你快馬送去。」
方棠鬱悶地回府,看著空空蕩蕩的桌案,嘆了口氣,從信奩里翻出兩人三年間往來的書信,一封封重溫起來。
他很喜歡讀栗延臻給他的信,不像那些腐儒或武卒寫起書信來那麼晦澀古板,或白話連篇。他讀栗延臻的信,仿佛人此時就站在他面前,將他攬在懷裡溫聲徐徐地講述邊關事,讀完之後他連耳廓都是熱的,言猶在畔。
想到這兒,方棠慌亂地揉了揉耳朵,伸手捂住,罵自己又在亂想。
但是他現在,的的確確是想栗延臻了。
又等了一陣子,從前風雨無阻的家書依舊杳無音訊,方棠下了朝總是在府門口等上許久,到了用飯的時候嬋松找不到人,才從府門外把他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