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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34:02 作者: 游瓷
「我吼你了。」栗延臻嘆道,「對不起,夫人。」
方棠搖頭:「不是因為這個,栗延臻,我才不怕你們栗家任何一個人,可是你懷疑我和太子……我沒有,我不屑去討好攀附任何人,你們栗氏一樣,東宮也一樣!」
唯有為天子赴湯蹈火,他心甘情願,萬死不辭,其他諸人,許諾的富貴也好、地位也好、權勢也好,他全然不放在眼裡。
他是探花,可花有傲骨,是花心如磐石不可轉也,是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所以他會很痛,在天命與本心的傾軋相爭之中,寧折不彎的下場只能是粉身碎骨,自作自受。
「我信你。」栗延臻說,「無論何時我都信你,不要哭了。」
「我不奢求什麼功名顯赫、光宗耀祖了,生不逢時,我又能奈何?」方棠苦笑了一下,「如今這樣就好,一筆淋漓,杯酒風月,我就在這裡終了此生吧。」
「你真這麼想?」栗延臻問。
方棠點頭:「我什麼都不想求了,往上爬,無非是到了另一個位置受人的唾沫,與現在有何不同?我問你,栗延臻,你現在過得可開心麼?你父親又開心麼?」
栗延臻垂眼淡淡道:「我……」
「栗延臻,你也不要所求太多了,可以嗎?」方棠問他,「現在這樣……現在這樣不是很好……」
栗延臻嘆了口氣,對他說:「夫人,我有事和你說。」
方棠垂下頭,酒氣氤氳的眼睛望著那雙收在自己腰上的手:「你說吧。」
「陛下派我北去幽牢關出任鎮撫使,明日便啟程。」栗延臻道,「我要去守關了,夫人。」
方棠聽完在他懷裡動了兩下,半天仿佛才反應過來,怔愣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我兄長要回京任職,陛下授他金吾衛,在皇城領兵。」栗延臻道,「我父親的意思是,我兄弟二人必得有一人守境,一人在京,他許我出去歷練,不要總在皇城待著。」
「可是,可是你從未獨自一人守過關。」方棠說,「幽牢關很遠,在國境西北,與西羌鮮卑接壤,萬里大漠黃沙寸草不生,兇險萬分,大將軍為何讓你去那裡?」
栗延臻捏捏他的耳朵,手指往他下巴上滑去:「別怕,不會有事。軍情緊急,若幽牢關一失,西羌與鮮卑必傾巢而出,趁勢攻破我西北防線,扼我朝北方關隘喉舌,因此不得不派猛將守關。眼下除了我栗家人,無人可守。」
方棠問道:「守多久?」
栗延臻沉聲道:「短則三年,長則……我也不知道。」
方棠愣了,低下頭喃喃道:「三年啊……」
「夫人若是沒有官職,我也想帶你同去。」栗延臻低頭吻他,「可惜,我家小探花要高坐廟堂,與我不同。西北的風太兇了,我不想讓你去受苦。」
方棠陷入沉默,他沒有回答栗延臻的話,只是伸手拿過身旁的酒罈,仰頭又喝了一口,眼睛霎時變得通紅。
栗延臻捧起他的臉,與他交換口中甘冽的佳釀,舌尖纏綿旖旎。
「我會常常寄家書給你。」栗延臻說著,抬手抹掉他的眼淚,「等我回來。」
·
三年後 冬
「少爺,家書,家書到了!」
嬋松一大早就在府門口守著,信差剛下了馬還沒站穩她便撲過去,嚇得那細皮嫩肉瘦乾柴似的信差以為是遇見了歹人,連聲大喊救命,待看清是栗府的侍女,才鬆了口氣,將書信一一取出。
嬋松拿到寫著「方棠親啟」的書信,飛快地穿過前院,一路衝到後庭,進門的時候差點跌一跤。
方棠嚇了一跳,放下手中的筆,難掩眼底欣喜地走過去:「你急什麼?這信又不會跑。」
嬋松嘿嘿笑道:「不是我急啊,是不是,少爺?」
方棠輕輕掐了她臉一把:「話多。還有一封呢,在哪?」
嬋松一愣,隨即臉紅道:「少爺說什麼……」
方棠拿著信走到書案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還有一封聞修寧寄給你的呢?」
嬋松噘著嘴,從袖子裡拿出了藏著的另一封信,無精打采道:「少爺你要看嗎……」
「行了,拿著自己看吧,我可不想看他對你說了什麼。」方棠擺擺手,「這兒不用你們伺候了,去吧。」
他等嬋松走了,才去拆自己那封信。封套上沾了些乾涸的水漬,是每逢雨季、雪季都會雷打不動地出現在信上的痕跡,栗延臻在家書中從不言邊關悽苦,方棠卻每每都能從這些濕透的信箋上窺得一二。
信箋被折得很齊整,方棠抽出書信展開,坐到太師椅上翹著雙腿逐字逐句地看過。
栗延臻在信中對他說西北大雪將至,前幾日已經凝了霜,怕是落雪就在這一二日。他最近忙著與軍士一起搶收軍糧,在雪來之前搬入糧窖,否則等著暴雪將田地中的作物壓垮,西北隘口軍糧斷絕,無異於大軍潰敗,自開門戶。
他還對方棠描述了冬來西北一馬平川的景致,邊關將士與這裡相看兩厭,說那些文人墨客筆下將邊關寫出花兒來,無非是沒去過邊地罷了,若是真的來熬上一兩個月,滿嘴就只剩下黃沙了,哪裡還來的閒情逸緻。
方棠讀得笑出聲來,隨手抓了一把松仁,慢慢嚼著吃。
「離家三年又七月,念君如故,望在京中珍重自安,待歸。問吾妻安。栗延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