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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34:02 作者: 游瓷
方棠從前聽說過六皇子,他在宮裡做皇子公主伴讀的時候,卻從沒見過這人,還以為早已有了封地離開皇城了,沒想到今天倒是陰差陽錯地撞見。
好不容易出了宮門,方棠一眼就看到栗延臻的車在路邊等他,白盔白甲的少將軍悠悠坐在車前,看樣子是剛剛到城外勞軍回來,又馬不停蹄地趕來接他了。
方棠與同僚道過別,慢吞吞朝馬車走過去。栗延臻餘光看到了他,轉過身來,笑著朝他一伸手:「今日下朝甚早。」
「我看你倒是閒得很,不是在犒軍嗎,怎麼還跑來宮裡?」方棠自然而然地抓住他的手上了車,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小心我參你一本,說你不務正業!」
栗延臻把他拽進懷裡揉了揉:「是啊,早上我到軍營還沒一會兒就想你了,父親問我為何走神我還沒聽到,被罰了軍棍。我可是一心想著帶傷來見你,御史大人不心疼你夫君就算了,還要參我。」
方棠一怔,要說的話硬生生吞了下去,眼睛裝作不經意在栗延臻身上轉了一圈,哼道:「打得好!」
栗延臻渾不在意,包著他的手吹了吹,吩咐聞修寧駕車:「這麼涼,回去喝些熱茶暖暖。」
方棠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打你哪兒了?腿打斷沒有?」
「打了三十軍棍,在背上。」栗延臻不以為意道,「不妨事,以前在軍中犯錯被打得多了,皮糙肉厚,幾十軍棍跟撓痒痒似的。御史大人要是心疼,就別參我了,這事兒要真論起來,有你的錯。」
方棠莫名其妙:「我有什麼錯?」
栗延臻道:「我想你,所以走神,才挨了軍棍,歸根結底是御史大人你的錯。我若不想你,也不會受罰了。」
「你這是歪理!」方棠這次總算沒再被騙過去,理直氣壯道,「我可沒有讓你想我,你自己心不在焉就罷了,不要推到我身上。」
栗延臻笑道:「學聰明了,小探花,不好騙了。」
方棠抬腿想踢他,忽然想起什麼,動作止在了半截。栗延臻順勢捉住他的腿,輕輕放到自己膝蓋上,雙手不輕不重地揉著:「午後不是要和你那些同僚們上山賞雪?記得多帶些衣服,山上容易起風。」
「知道了。」方棠悶悶道,「回去仔細著你那兩條腿,小心斷了。」
栗延臻這回的確是結結實實挨了幾十棍,方棠回到府上,欲言又止地往栗延臻跟前晃了好幾次,上藥的時候卻又被聞修寧攔在門外,恭敬地對他說少將軍吩咐過,等上好藥才讓自己進去。
「你什麼意思,栗延臻!」方棠氣得在門口發脾氣,「好,你不讓我進去,那你也不要進我的門!」
聞修寧沒有辦法:「少夫人,您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方棠氣鼓鼓地回自己房裡,等了許久也沒聽隔壁有動靜。他從床上爬起來,一點點朝著門口挪,耳朵豎起來聽著外頭的響動。
他快要挪出去了,就聽到院子裡有人在交談。方棠趴在門上,悄悄拉開一條縫,只見栗延臻赤裸上半身站在雪地里,白袍隨意纏了系在腰上,後背被細麻布裹了幾圈,滲出一點紅來。
然而這點寒冷和傷痛似乎對栗延臻全無影響,他站在院子裡,手中舉著剪刀,一點點修剪梅樹的花枝。
「少公子,您這樣凍壞了怎麼好啊?」聞修寧立在一旁,懷抱著剪下來的紅梅枝,「還是屬下來吧,您回房休息。」
「無妨,很快就弄好了。」
栗延臻抬手的時候,頸後的線條緊繃起來,肩胛凸浮緊實的輪廓如同山水畫裡的工筆,刀斧削出來般的筆鋒收放張弛,似山巒走勢。類似的畫作方棠房中牆上掛著的有許多,卻沒有任何一幅,比得上眼前這人天賜的身形。
如此渾然非凡的輪廓,後背卻添了很扎眼的傷,說不上皮開肉綻,卻也是鮮血淋漓的,不知道要休養多久才能好全。
栗延臻剪掉最後一枚花枝,隨手丟給聞修寧:「好了,等少夫人睡醒了出來,剛好看得見。」
他一轉身,看到方棠繃著張臉立在門後,門縫裡透出的眼神陰沉沉的,像生氣的白兔。
「這就醒了?」栗延臻問道,「要不要吃點心?」
方棠卻不理他,轉身回房了。栗延臻想了想,還是跟上去,追著一抹淡青的背影走進內室。
他見方棠猛然轉過身看著自己,眼睛一圈紅,嘴巴也撅著:「誰要看你折的梅花!」
方棠似乎快哭了,但他從前其實真的很少掉眼淚,氣急了或是委屈的時候,眼眶會變得通紅,看上去像受驚的兔子。他走到栗延臻面前,低聲問話:「我問你,究竟為什麼打你軍棍?」
栗延臻無奈地嘆了聲氣,張開手臂將方棠摟進懷裡:「原本不想告訴你,昨夜我統領的大營失了火,損失些糧草,問過是我手下親兵喝酒誤事,打翻了油燈才著的火。父親打了我幾十軍棍,那兩個親兵逐出軍營下獄了。」
「這麼嚴重?」方棠問,「燒了多少糧草?」
「三四座糧倉,也夠全營軍士吃個把月的了。」栗延臻說,「是我治下無方,罰就罰了,父親讓我長記性而已,夫人別難過了。」
方棠:「我沒有難過!」
他頓了下,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道:「沒有!」
栗延臻微笑點頭:「嗯,夫人沒有。那可不可以讓我抱著睡一下,畢竟腰背上的傷也不是完全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