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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28:31 作者: 張悅然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啊!」婉兒理直氣壯,「我昨天以前對你也沒感情啊,昨天就對你一見鍾情了,今天聽了我的表白,我們的感情又進了一步了,明天……」

    「……」

    銘夏終於確定,自己沒辦法和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花痴理智對話。

    「我不可能做你男朋友的!你趕緊回去!」

    他推開她就走,懶得再廢話,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和同類在說話……

    「別那麼急著拒絕我,你要三思啊!不,四思,不,再思……」婉兒邊喊邊追上來,「再思一下麼,給我們這段感情一個機會……」

    銘夏哭笑不得。一大清早,撞著了鬼!他加快腳步,幾乎是一溜小跑著摔掉了她。

    「等等,等……」婉兒跟不上了,靠在一棵柳樹上,喘息著,看著銘夏大步而去的背影,痴痴迷迷地碎碎念----

    「哇,走都走得那麼拉風哦……」

    她一摔頭,一跺腳,掀眉瞪眼,趾高氣揚地喊:「你等著,我一定要你做我男朋友!」

    銘夏匆匆地回到西民的小屋。

    踏進院子的時候,他還想著,是告訴西民這件荒唐的事情,還是隨便找個藉口哄過去好?

    可一進客廳,眼前的一幕讓他吃了一驚----

    客廳里,慕容尋身穿紫衣站著,好像在等自己,她的腳邊是一個大的行囊,而西民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夏,你去什麼地方了?」西民問。

    銘夏想好的話都飛到九宵雲外去了,但西民並沒等他回答,用眼神指著慕容尋,「夏,她這是----?」

    「什麼時候走?」慕容尋淡淡地開了口。

    「走?」西民一愣,慕容尋沒有管他,只是轉向銘夏,「什麼時候出發?」

    「夏!」西民臉色白了,「她在說什麼?怎麼我聽不懂?」

    「呃……」銘夏支吾著,慕容尋卻依舊平靜,「怎麼?你不是說回來看一下就走的嗎?現在看過了,可以走了嗎?」

    西民不敢相信,「夏,原來……」原來,夏還要走,而且是和那個女人一起走!

    「呃,我……」銘夏尷尬之極。一時間不知道先對誰說話為好。一轉頭看到桌子上的早餐,急中生智,一把將慕容尋拉到桌子邊,「來來,先吃飯!」

    他強把慕容尋按在椅子裡:「什麼事情都等吃飽了再說!」接著,他拉起西民往臥室里走,丟下一句:「尋,你先慢慢吃哦!」

    屋子裡,銘夏一臉的祈諒和抱歉;西民則雙目含淚,來回絞著雙手。

    「對不起啊,我……」銘夏解釋著,「我必須要走,你知道的。」

    「你說過胭脂雪開了就回來!」西民固執地,啞著嗓子說。

    「可是我只是說回來看你啊,現在看過你了,知道你過得好……」

    「我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西民打斷,「你走了我還好什麼?你才回來就走,而且還是和那個女人一起走!」

    「什麼那個女人不那個女人的,你別這么小孩子脾氣……」銘夏無奈地,「你也長大了,不能老是粘著我,你應該多交幾個朋友,聽話啊……」

    「我不聽,不聽!」西民的眼淚滑下來,「我沒有別的朋友,只有你,夏!不要走嘛!」

    「唉!」銘夏嘆息,揉著西民的頭髮,「傻孩子,別哭啊,這有什麼好哭的,我是去探險,又不是去了不回來……」

    西民抽噎著,突然仰起淚痕狼藉的臉,「那麼,你帶我一起走!」

    「不行!」銘夏吃了一驚,「那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我還可以在路上給你做飯,洗衣服……」西民堅持著。

    「別鬧了!你還是個孩子,自己都照顧不好……」

    「你剛才不是說我長大了嗎?」

    「這……唉!」銘夏對這個依戀自己的孩子實在沒辦法,「總之不行,日落城太危險了!充滿未知!」他無意中說了出來。

    「日落城?」西民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堅持起來,「那我更要去!危險的話我更要陪著你!」

    「不行……」

    「那為什麼那個慕容尋就可以啊!」西民忍無可忍,「為什麼你帶她去,不帶我去?你……你和她肯定不一般……」他說不下去了。

    「你在瞎說什麼啊?!」銘夏試著給激動的西民解釋,「帶尋去,是因為那個地方,和她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那天我看到她的畫……」

    「尋!尋!」西民根本聽不進去,委屈傷心地喊著,「幹嗎叫那麼親密?你還說沒問題呢,一定有問題!你帶她回來,還關心她吃什麼,還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睡,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好?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臉無血色,眼睛裡卻閃爍著狂野的,受傷的光,「你是不是喜歡她……你……」

    銘夏不知所措了,「你幹嗎那麼激動啊,我又沒說我喜歡她,再說就算我喜歡她,你一個男孩子和女孩子吃什麼醋啊……男孩子不可以這樣小心眼的……」

    「那麼你是喜歡她了?」西民尖叫,逼上一步。

    「我……」銘夏狼狽,不知道怎麼說好。

    突然----

    ----客廳里響起清脆的磁片碎裂聲,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客廳里,慕容尋暈倒在地。很顯然,她倒下去的時候帶翻了桌子上的碗,雪白的磁片灑落四周。

    「尋!」銘夏沖了出來,大喊了一聲。

    他抱起她,她的嘴唇毫無血色,呼吸微弱,了無生氣地躺在他的臂彎里,連眉間那粒胭脂痣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銘夏的冷汗沁出了額頭,「尋!」他再叫,試著掐了一下她的人中,但她毫無反應,她那張小小的臉比紙還白,烏黑的兩排長睫毛無力的垂著,在眼瞼下投下了兩個弧形的陰影。

    西民緊跟著也沖了過來,一看這情況,他立刻清醒了,清醒地採取了最理智的步驟,「快送醫院!她這絕對不是一般的昏迷!」

    5

    一番忙亂,醫生護士穿來穿去:托盤、生理食鹽水、針頭、棉花、皮管……終於,急救室的床上,慕容尋的臉色略微恢復了一些,只是,她卻一直不醒來。

    病房裡,食鹽水一滴一滴地,沿著皮管,滴進她白得幾乎透明的手背血管里去。

    「你們誰是慕容尋的家屬?去醫生門診那裡一下!」一個護士忽然探進頭來問了一聲。

    銘夏大吃一驚,西民的臉色也變了,交換了一個注視,他們不約而同地沖了出去。

    「你們是她的什麼人?」門診室里,醫生皺著眉頭,看著這兩個少年。

    西民沒有回答,銘夏卻搶著回答說:「醫生,我們是她的好朋友,你有什麼話就告訴我們吧!」

    醫生看了看這個高大的男孩,拿起了一疊報告單:「這是慕容尋的血液檢測報告,她的血象很奇怪,初步檢測到她的血小板數量減少,血小板功能發生障礙,起初,我們以為她是一般的貧血和營養不良而昏倒,但是,搶救以後她依舊昏迷不醒,於是做了第二次檢查,初步推斷出,她的貧血只是一種表象,根本上,她有某種先天性的血液遺傳病……」

    「遺傳病?」銘夏費力地咽了一口口水。

    「是的,一種罕見的血液遺傳病,如果可以的話,應該把她的家人也帶來檢查……」醫生盡力解釋著,「由於受這種血液遺傳病的影響,她身體的許多器官都發生了病變。才會貧血、全身乏力,昏迷不醒……而且時好時壞,很難診斷!」

    銘夏呆住了,「可是,她……她還一個人爬山呢,怎麼會……」他想起初見她的情景了,心裡一陣苦澀。

    西民深深地看了銘夏一眼:「醫生,請您說下去!」

    「我們這樣的小醫院,也只能檢測出這樣的結果,」醫生無奈地放下報告單,「但是,如果得不到及時的專業的治療,她昏迷發作的時間會越來越長,很可能某一次昏迷,就不會再醒了……」

    「啊!」銘夏驚呼,覺得胃部起了一陣痙攣,「那怎麼辦?醫生?您的意思是,讓我們把她轉到大醫院去?」

    「據我所知,」醫生同情地看著銘夏緊張的臉色,「任何大醫院,對這樣的先天性的血液遺傳病,基本上,也是束手無策,最多能清晰地會診出她得了什麼病,卻沒有妥善的措施……除非……」

    「除非什麼?」銘夏拉住醫生的手拼命搖晃,「醫生,請您救救她!救救她!」

    「夏!」西民輕叫,「你不要激動,聽醫生說完!」

    「除非是,端木家族的私人醫院,也許有希望。」醫生思索著。

    「端木家族?」銘夏一怔,西民也一怔,他覺得這個名詞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是的,附近三省最有名的端木家族,他們在這個市里有一家私人醫院,那裡有國外的專業設備,和血液科的權威專家!」醫生口氣里竟然透露出無限神往。

    端木?怎麼這個名詞如此熟悉呢?西民疑惑,可是他也沒時間多想了,專注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醫生的臉上。

    「醫學界傳說,端木家不知那一代,娶了一個太太,被診斷出患有地中海貧血……」好心的醫生,詳細地解釋著,「這種病也是帶有遺傳因子的,因此,他們家族對血液病看得很嚴重,生怕後代被遺傳上,先是請專門的血液專家做家庭醫生,然後,隨著勢力範圍的擴大,就成立了數家私人醫院,雲集了許多這方面的權威專家!」

    「太好了!」銘夏彈跳起來,「端木家的醫院在什麼地方?我們馬上送尋去!」

    「等等!」醫生用沉重的眼光制止了他,「我還沒說完!端木家族是從來不接受外人的,一是為了保持他們的身份地位,二來也怕醫療技術外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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