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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28:22 作者: 張悅然
總序主編簡介
張悅然,山東濟南人,畢業於新加坡國立大學計算機系。
張悅然從14歲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先後在《收穫》、《人民文學》、《芙蓉》、《花城》、《小說界》、《上海文學》等重要文學期刊發表作品。2001年獲第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2003年在新加坡獲得第五屆」新加坡大專文學獎」第二名,同年獲得《上海文學》」文學新人大獎賽」二等獎。2004年獲第三屆」華語傳媒大獎」最具潛力新人獎。2005年獲得春天文學獎。最新長篇小說《誓鳥》被評選為」2006年中國小說排行榜」最佳長篇小說。已出版作品有:短篇小說集《葵花走失在1890》、《十愛》。長篇小說《櫻桃之遠》、《水仙已乘鯉魚去》、《誓鳥》,圖文小說集《紅鞋》等,是中國最具影響力的青年作家之一。
內容簡介
《鯉·孤獨》以「孤獨」為主題,以當下青年最關注的日本流行文學裡的強烈孤獨感為引子,展現和挖掘了女性「孤獨」這一心理狀態的不同側面。本書收錄了日本暢銷作家青山七惠、八零年代作家張悅然、周嘉寧、安意如,七零年代作家周潔茹,台灣女作家胡淑雯的最新小說和隨筆。其中有中、日八零後生活和內心狀態的展現,也帶來了七零年代和八零年代作者和作品的碰撞。
「鯉」由青年作家張悅然主編,在中國內地開創了「主題書」這一全新的出版物概念。這一系列圖書在形式上沿襲著書籍的形態,編輯和設計上融合了雜誌的概念與光影,在內容上跨越了傳統書籍的樊籬,每本均圍繞著同一個主題展開,從內容安排上,以文學性很強的作品主導,題材上關照的是當下青年女性的生活狀態和內心世界,使她們找到自己在從女孩到女人的成長曆程里的同伴,認識真正的自己。
於作者和作品而言,「鯉」是一個優雅而尖銳的容器,把好的小說和動人的圖片盛放起來,交相輝映。於讀者而言,「鯉」是一個全新的閱讀門戶,打開它,縱身其中,便可開始別樣的閱讀之旅。卷首語 文/張悅然坦白說,做這樣連續性的主題書,是一件很難下決心的事。我懶散慣了,不願意對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負責。可是有一個隱約的心愿還在:每當看到好的小說,令人感動的照片,都覺得應該找個漂亮的容器,將它們盛放起來,讓大家看見。它們的美也能交相輝映。
對美好的事物,我們都懷有一種責任感,於是互相說服,互相鼓勵,終於開始著手製作這樣一個容器。它是優雅的,卻又很尖銳。它是從容的,卻又很劇烈。它是天真的,可是正在慢慢地走向滄桑。它是告別了一次又一次,挽留了一次又一次的青春。多年來,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是,如何能夠合理而健康地揮霍青春,才不算浪費。
少年時的寫作,更像是一種蒙克式的,帶著兩隻黑邃的眼眶,雙手捧起頭顱的吶喊。因為孤獨,只想發出聲音,尖利而響亮的聲音。可是它們只是零散的音符,力量幽微。後來漸漸才知道,回聲和共振的重要。是它們把音符連綴起來,綿延下去,成為一首樂曲。我們只是記得吶喊的姿態,很快便忘記了它迸發出的音符,可是我們會長久地記住一首樂曲。因為它有了旋律,成為生命。於是我終於明白,一個群體的重要。我需要你們,和我一起披著青春上路,茁壯地呼吸,用力博取時間。我需要你們,與我一同被寫入一支樂曲。
「鯉」,是這個容器的名字。它是最質樸又最妖嬈的造物,從灰撲撲的古老傳說中走來,每顆鱗片卻都閃閃發光,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大河世代流淌,龍門高高在上,從芸芸眾生中來,抵達無人之境,也許這就是我們心目中的Newriting。夢到鯉魚是吉兆。幾年前我在一本小說里,曾經這樣寫過。小說寫完了,和它的緣分卻好像剛剛開始。
有關這本書,有太多的話可以說,但我必須節制,總是想說是因為我太孤獨了。決心做這一書系,也是因為太孤獨。在製作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們看到了更多更孤獨的人。孤獨原來是如此遼闊,如此恆久。這本書是獻給孤獨的,我們強大而溫柔的敵人,這本書,也是獻給你的,在某個深夜,我曾看到過你。彼時我在和我的孤獨作戰,而你正和你的孤獨對峙。我們忽然被打通了。孤獨,原來也可以是一座鵲橋。扶桑島上的青春札記文/周嘉寧1997年,第一次從書店裡買來村上春樹的《象的失蹤》,灕江出版社版本,林少華翻譯。那時候沒有網絡,消息閉塞,從未聽過村上春樹的名字,不知道是懷著怎樣的心態在書店裡買下這本書。同年,我們同時也開始聽甲殼蟲樂隊,看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那多少是因為村上春樹;沒有VANS球鞋,沒有Levis牛仔褲;從發行量很小的搖滾雜誌上聽說了岩井俊二的《情書》,卻很難找到盜版VCD;只要電視裡重播《東京愛情故事》就必然會看,看到後來能夠順口唱出日文的主題曲。那年,一本《挪威的森林》被翻了很多遍,姑娘們都願意像綠子一樣穿短褲,晃蕩著兩條細腿,並且都死死記住綠子與渡邊的對話:「喜歡我喜歡到什麼程度?」「整個世界的老虎全都融化成黃油。」
2004年,吉本芭娜娜的《廚房》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芭娜娜取自英文「香蕉」(banana)的音譯,她說她特別喜歡紅色的香蕉花。收錄於《廚房》的小說《月影》里,最感人的片段是,失去女友的阿佟,日日穿著女友的水兵服去上學,有一天醒來後找不到水手服,他大哭了一場。那年馬路上的染髮少女已經不計其數,女生們把校服裙子儘量拉到膝蓋以上,背拖到屁股的書包,穿象鼻襪。我們閱讀太多孤獨的文字,卻並未真的嘗到孤獨的滋味。我們未被留在孤獨的操場,也未被直接拋進社會的洪流,在短暫的時間裡,我們依然留存在青春期的尾巴上,不按時起床,每天什麼都不做,糟蹋時光,任性傷感,毫不惋惜。
2005年,芥川獎得主的小說合集《鹹味兜風》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距離《關於莉莉周的一切》上映已經多年,「殘酷青春」這個詞語也早就被引入少年們的生活,岩井俊二的盜版DVD出了合集。蓮見在網絡上對青貓說:那年暑假後,世界變成了灰色。當我們在閱讀金原瞳的《蛇舌》時已經沒有暑假了,大部分人的青春期在蒼白無聊中盲目地度過,所有曾經以為的疼痛,回想起來,甚至都比不過一隻發炎的耳洞。「從冰箱裡取出冰透的水,連瓶喝了起來。水穿過舌頭上的孔,仿佛在自己的身體裡開了條河,冰涼的水朝著我身體下游流去。」金原瞳在寫《蛇舌》的時候二十歲,創下了芥川獎的記錄。
2005年,片山恭一的《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由青島出版社出版,這本小說在日本出版時一度打破了《挪威的森林》的銷量,之後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和電影在日本熱播。這時距離初戀已經過去多年,看電影的時候並未因為亞紀的死去而哭泣,於是被朋友指責為:你的心已經死了麼,你還記得十六七歲時候心被觸摸的感覺麼?
「親吻是要一邊談著理想一邊進行的。那你的理想是什麼?」
「閉上了眼睛,在眼前的還是你,我喜歡上你,是因為在天台上,你吃麵包時那張塞滿東西的嘴,和永遠讓我安心的笑容,多麼希望你就在眼前可以讓我觸摸,當你用機車載著我,你的背,就是我的全世界。」
同年《NANA》熱播,在看到大崎娜娜從車上跳下跌在雪地里的時候,倒是真的想要流淚。
2007年,粉綠色封面的《一個人的好天氣》,在所有書店裡都擺上了醒目的位置。知壽姑娘與吟子住在電車站邊,最後她終於還是可以坐上一列電車,駛向未知的地方。這時距離1997年第一次讀到村上春樹的小說已經十年,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少年時代,我們所居住的城市信息閉塞,我們口袋裡依然揣著圖書館的卡片,地鐵剛剛造好,坐電車放學回家,車票只要一角錢。
我們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心中萬般哀婉,但是青春期已經消耗殆盡。
沒心沒肺的耀眼青春里,住著一顆老靈魂。唯有死者永遠十七歲文/黎戈《挪威的森林》,夜裡看完了。「死並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它的一部分」。直子是渡邊心裡,對生命存疑的黑暗地帶,他愛直子,就像一個躲在衣櫥里,怕黑的小孩,緊緊抓住另外一個小孩的手,他也愛綠子,那是這個小孩渴望陽光下的嬉鬧,玩耍,和明亮的生機。
這可能是村上很打動我的東西,他自我,但這個自我是有缺口的,就好像黑咖啡總會配上熱奶。淳平總是想起貴里慧,渡邊固然一個人形單影隻,可是他也會一封又一封地給直子寫信,和綠子躲在傘下熱吻,一邊看火災一邊唱歌,徹夜守護著失去爸爸的綠子,享受著「芝士蛋糕型的我的幸福」。再回頭看那個永澤,他的自我是非常緊實密閉的。永遠以自己的邏輯和程序向前推進。他有很多狐朋狗友,人際非常熱絡,可是他心裡,卻沒有像「渡邊──直子」或是「渡邊──綠子」這樣的幾乎把對方視為生之支柱的重心轉移。所以他很堅強,他沒有死穴。
過去讀《挪威的森林》,沒有注意到這個結尾部分。這次看得幾乎要流淚。特別是玲子和渡邊做愛那段。最心愛的朋友死於盛年,「唯有死者永遠十七歲」。雖然渡邊天天打掃庭院,洗淨窗簾,養肥一隻貓,把自己體內的螺絲旋得緊緊的,用這些結實的生機之網,努力地想把日漸下沉的直子打撈上來,結果她仍然給死亡搶走了。
渡邊一天天地在海邊走,鬍子長了,衣服髒了,徹夜對著篝火發呆。他覺得不能原諒自己。直到玲子到來,他們用吉他彈唱,一整夜,給直子開了個告別會。之後他們做愛了,四次。
大象與風,最重,最黑的,直子負擔不起的青春惶恐,人際恐懼,走到盡處,就羽化成風了。渡邊當然得和玲子做愛,就像施特勞斯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有夫之婦,一個馬戲團演員,後來那女人隨團遠去,他也知道永遠不會再見到她了,他在她棄岸而去的湖堤邊,坐了一整夜,之後豁然開朗,積極地投入創作了,《挪威的森林》里,每段性愛都非常乾淨,不管是手yín還是xx交,這和一個人心裡的慾念有關。虛無的谷底之後,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過去了,一個男人用自己的身體去愛女人,體溫相慰,這是一種積極的,溫暖的生之渴求。就像綠子,大笑大唱,玩世不恭地笑面人生,因為之前,她用自己的手,送走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在醫院來蘇水,臨危搶救中度過了青春期的綠子,早已經徹底厭棄了那種死亡的氣味。
所以很怪,在常態下最髒的東西,三角戀愛,性,死亡,在這本書里,卻是最乾淨的,令人起敬和落淚的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