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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20:19 作者: 阿夸
「阿三,幫忙抬到車子上去,」羅嘉生見他就說,「這裡是藥品,你跟著去碼頭,辦一下託運的手續。」
「知道了,」阿三答應著,回頭期待地問,「我們要走了嗎?」
「唔,差不多,」羅嘉生思量片刻,回答,「大概一個星期後吧,我掛了個急件讓阿誠接貨,完事後我們就可回去,想你哥了吧?
阿三不好意思地點頭。
「嘿,你們兄弟倆真是一個藤上的葫蘆。」
馮宣仁望著忙碌的阿三,專注而仔細:「阿三,你哥為什麼不來?」他問得突兀。
「不知道,少爺,他說他怕暈船。」阿三回答。
「暈船?」馮宣仁頗有些氣悶,然後低聲地笑侃一句,「他怕暈的是哪門子船啊?」
阿三略低頭,沒有回話,總不能回他話說:哥不想見到你。
把貨搬上車,趁合車蓋之時,抬眼瞥了下站在車旁的少爺。對方也正望著,目光柔和。阿三不禁暗忖,他在望著誰?!
「啪----」車蓋被狠狠地摒緊。
「哥讓我對少爺說,他過得很好,他還說,謝謝你,少爺。」阿三緩緩地說,迎向那雙眼睛。
羅嘉生詫異地挑了挑眉頭,而馮宣仁只是細緻地聽著,仿佛這句客套話是重要的,隨後淡然一笑:「他應該當面謝我,如果他不再生氣的話。」
阿三聞言失措,急於解釋:「哥沒有生氣,是少爺的話,他更不能生氣了。」
「是嗎?」馮宣仁冷然哼聲,聽來像是負氣,「不能還是沒有……沒有的話,見我一面又何妨?」
阿三怔忡,不知如何應對,這是什麼意思?
「行啦,」羅嘉生聽著越來越不像話,連忙打斷,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走火入魔的某人,「阿三不是阿誠,宣仁你腦子清楚點,說什麼胡話啊。阿三,快走啦,時間不早了。」
阿三如得救,連連稱是。
「你啊……」看著阿三離開,羅嘉生對著馮宣仁直搖頭,「越活越沒腦子,人家總還當你是東家,你瞧你剛才那話,准一個小情人吵架,而且是對著他兄弟……你在發什麼瘋啊?!」
「還好吧……」馮宣仁舉起一手按著太陽穴,苦笑不止。
「看來,人不來真是對的,」羅嘉生同情地看著他,「如果人一來,我看你更難自拔,宣仁,想不到你真是……」
「還沒有那麼嚴重。只是……一時罷了,若是無可救藥,兩年前就不會送走人了。你放心。」
羅嘉生眨眼,不甚信任的模樣。
「對了,莎莎說今晚要請你吃飯,她已經在愛jú飯店訂了桌子,可別忘哦。」馮宣仁轉開話題。
「好啊,准嫂子請客定不會錯過的,何況年末我不定在這裡呢,你們倆的喜酒我算是提早喝了吧。」
「行,禮先去備著吧,這酒可不是白喝的哦!」
「呵呵呵,你馮二少的皮越不見薄了,給嫂子的禮用不著提醒的,我早就備著呢。」
「哈哈,玩笑而已,可不能當真……」
兩人嘻嘻哈哈地準備回屋內,卻見街邊行來一部黑色道奇,下來一著穿灰色長衫戴銅盆帽捂黑呢圍巾的男人,腋下夾只皮包從街對面走過來,四處張望著神色侷促,他走到鐵門前,揚聲高喊:「這是馮公館嗎?」
馮宣仁皺眉,走上前去:「請問什麼事?」
「前來給馮二公子送個急信!」來人隨口答著,舉目朝他定睛一看,眼瞳收緊,迅速伸手入包掏出一把盒子炮,舉起就she,馮宣仁見狀不妙,霎時閃向一旁俯身壓地,反手拉開站在身後未及反應的羅嘉生。
同時槍管吐火,幾發而出,殺手沿鐵欄連走邊朝兩個拼命逃向遮掩物的目標做了幾次she擊,果斷冷靜,鎖定目標精準,直看到馮宣仁噴血倒下為止,而旁邊的羅嘉生也中了一槍,方才住手。
聞槍聲而出的老媽子未張口呼救已是嚇軟在地。彈盡的刺客從容收槍入包,撒腿向道奇跑去,車風馳電掣隨即無蹤。
「啊,殺人了,殺人了!!」有人終於開始尖叫,卻無人敢走上前去施救。
伏在地上的馮宣仁已經不再動彈。腿部血流如注的羅嘉生見勢危急,拼足全力向屋外圍觀的人高叫:「快叫車送醫院!快點!」
「宣仁,要挺住啊!」他看著那已似無生息的人不禁暗呼,但願此次不要真成劫數了。
第二章
馮家二公子的遇刺成了當地報紙上又一標題新聞,四方刊載造成一片譁然。介於馮家的威望和勢力,警察局長當即在報上發表講話,意為警方定要破案,即逢戰時也要講國法,不能讓此類案件有攀升的跡向,國危法更需正云云。只是對於日漸而多的血腥案件,公眾早已麻木,支持多飯前茶後多一項談資以供解悶罷了。
談資多來自花報上的小道消息,譬如猜測交社場上向來受女人青眯的馮家公子因情孽而得罪某位黑道要人惹上殺身之禍等等,更指向因張司千金張麗莎的爭風之禍,使名花得主的馮公子成槍下之物如此這般那般,至於什麼某女明星因愛成恨,買殺手刃負心郎等等更是如連載故事般的滔滔不絕,如此魄力四she的鑽石級名「小開」的新聞,報家就怕找不到事來炒,一旦有事就風花雪月地給他編排上的,個個有板有眼好似成真了一般。
國力日衰,人心麻木,不求救國之道,這些卻成了最佳娛樂,倒也是一項奇事。
一星期後。
不算得重傷的羅嘉生已經可以坐在床上翻看厚厚一迭特地讓阿三從外面買來的報紙,而且囑咐多買些花報以供他滿足某些惡級趣味,此些關於某名公子遇刺而使諸報家記者充分發揮想像力的故事新聞他豈能錯過?邊看邊哈哈大笑差點背氣過去,不知那位還躺在醫院看護室的仁兄瞧見這些為他特意編排出來的故事會不會氣到吐血身亡,倒是逐了大眾的心,大凡會成諸多艷聞雜談中的又一花下鬼而可留名一時。
但從槍口僥倖逃生的馮宣仁沒這麼好興致,此次遇刺是他萬料不及的,諸事謹慎,還是有人把瞄頭直接對準自己,這事還沒有搞清楚就無法擱下心來,他倒願意花報上的事是真的就安全不過了。事涉眾多,要查無從下手,一時也難住馮二少,他自從昏迷中醒來腦袋就沒有停息過,頗覺棘手,回想著刺客一副職業身手,絕非泛泛之輩,黑色道奇的車牌雖事前被皮紙封住,但車身光亮整潔,連車胎也是印塵不深,顯然新購不久,而道奇車的購買絕非普通人能做到,定要尋著這線去查出些端倪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此日晚間,傷口隱隱作痛,他輾轉不得眠,把大大小小的親屬打發回家,強作歡顏表自己的堅挺實在比受傷還累人,總算停息下來卻一時睡不著,等著阿剛帶些查事消息來。
「什麼人?」病房外有人厲聲喝斥。
是警察。警方為了表示對馮家的重視,特地二十四小時派了警衛在外頭守著竟一連數星期,除了父母,未婚妻等至親,旁人不得接近,連看護進出也得徹底搜身,其他進出人員皆要登記入冊,如此折騰,難免讓人懷疑是否別有用心。
「我是來送東西的。」來人怯生生地回答。
是阿三。馮宣仁打鈴:「讓他進來吧,馮家的人。」
在徹底搜身後,阿三總算得以進入病房,提來一包東西:「少爺,這是羅醫生叫我帶來的。」
馮宣仁接過一看就摜開,不禁笑罵:「這個傢伙,就知道不會有好意。」那包東西竟是一大疊關於他的花報新聞收集捆成的。
「看來他沒事,而且閒得很嘛。」
阿三答:「羅醫生沒事,前日已經可以下床。他說傷好後就儘快離開這裡。」
「也好,這次害他了。」馮宣仁嘆道,他暫時還不能動,子彈從胸口穿過,沒傷到要害大難不死。
「羅醫生說這次還是你救他的命,又欠你一個人情,他說要快逃,省得少爺你好後就找他討回。」阿三原原本本地轉著羅嘉生的話,說著不由微笑起來,羅嘉生說這種玩笑話的時候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馮宣仁側首看著阿三,突然問個不相干的問題:「你哥和你一樣的個子了吧?」
「啊,他比我高個一兩寸。」
「一兩寸啊……」馮宣仁的眼睛停留在阿三頭支持上然後再向上移一點,淡笑,「都和我差不多了呢,長得真快。」
「還是比少爺矮了點。」阿三據實說。
馮宣仁點頭,把目光停留在他臉上:「你們倆長得真像,不過我想再見到阿誠的時候,不會搞錯了。」
阿三思想著,小心翼翼道:「哥說他不想再回來……」
「哦?」馮宣仁看似有些驚訝,隨即了解似地嘆口氣,「他這麼說的?」
阿三抿著嘴,似乎鼓足勇氣,卻有些心虛:「哥說……因為是二少爺的關係。」他望向馮宣仁,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些什麼。
馮宣仁卻讓他失望,只是低嘆一句:「是嗎?」就不再開口,閉起眼似要睡去。阿三思量他必是疲憊了吧:「少爺,我先走了。」也不見其反應,就輕手輕腳地開門而去。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把話據實說出來,至於對不對恐怕無處知曉。
「阿誠……」
馮宣仁沒有睡去,思想清醒得很,記憶慢慢沉浮著趟回兩年前的歲月,一絲一毫意外地清晰起來,畢竟不是夢,不是睡醒了就可全部忘記或者不關痛癢地想想就算的。看著阿三,仿佛人就站在眼前,可他知道那不是,只是個幻影,一顰一笑並非熟悉卻更是加深記憶的印痕。他對自己從來沒有如現在般的無奈過,喃喃地念了一句,睜開眼,目光裡帶少許笑意,還是那個躊躇滿志的馮二少的慣有神情。
「你已經走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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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三萬沒有想到自己希望回去的願望輕易就泡了湯,因為馮二少突然希望他留下來,他說家裡正缺個幫手。這顯然讓阿三和羅嘉生都沒有想到,卻沒有理由拒絕,阿三本是馮公館的人,抵身契還在馮家人的手裡。
羅嘉生一臉憐生相,沖馮二少大搖其頭:「我不知道你腦子裡打什麼主意但別昏了頭,當心惹出禍端。」然後就獨自回去,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阿三開始在介亭街的生活。
生活從來未曾自主過,任人擺布,阿三明白這個道理,自小習慣,學會忍受,雖然心中百般不願,還是接受著,因為除了如此他還能怎樣?想來自由反而是件奇怪的事,生活從來不會給飄零的人選擇機會,只是讓他們學會忍受和適應。
介亭街的生活其實並不艱苦,阿三得承認,這比他當學徒的日子要清閒且輕鬆得多。馮二少爺是個大忙人鮮有碰面之時,整個樓內通常只剩下他與老媽子做些家務幹些瑣事,有時阿剛在還與他聊會兒天,談的內容大致也是哥阿誠在此生活的點滴。他不由覺得自己是哥阿誠在此地的替身,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難免困惑,哥在此也只是個下人罷了,怎麼會在這幢屋內變成無處不在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