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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20:19 作者: 阿夸
「哦,這個啊……」馮宣仁懶懶地吁了一口氣,「不會的,我已經哄過她,最多再買些禮物去陪罪罷了。我在那裡呆得煩透,早就想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阿誠把目光轉向馮宣仁的臉上,今夜不知怎麼搞的,他莫明多嘴起來,自己也管不住。
「因為……因為她將來可能會成為你的二少奶奶。」馮宣仁聳肩,事不關已似的。
阿誠不再問,依舊把目光調到天空,輕輕地說:「她很漂亮,一個漂亮的二少奶奶,少爺你好福氣啊。」
馮宣仁白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後悶聲擠出一句:「嘿,你倒越來越會說話了,才有人說你不識規矩,現看來倒真是有長進了呵?!」
阿誠碰了一鼻子灰,識相地馬上閉嘴不再開口,看來少爺又不知吃下哪杆子的火藥了。
一時靜默,只剩車行的聲音,還有街邊偶爾傳來一兩聲爆竹,想是哪家的頑童,時逢節氣耐不住半夜還在放著玩。但聽得此聲,常讓阿誠心驚肉跳,恍然想起曾在咫尺而飛的槍聲,不禁打個寒噤。
「你冷啦?」馮宣仁皺起眉峰。
「不,沒有。」阿誠搖頭。少爺的細心有時真讓人吃驚。
「不冷的話陪我走走吧。」
阿誠這才發現車子行的方向不是去介亭街的:「少爺我們去哪裡啊?」
「不要怕,只是隨便走走。」馮宣仁神秘地笑了笑。
車停之處竟是江邊,兩人走在江堤上,阿誠這才發覺那句「不冷」說得太早了,寒冬的江邊怎麼會不冷?夜風雖不算猛,剔骨的寒意卻使人不由覺得身體如毫無遮飾,阿誠覺得自己的雙腿快要抖斷了。
江邊有輪船停靠,上面的燈光撒在江面,漣漣波光如一地碎金,可惜阿誠實在沒有這個興致去欣賞,只瞧著走在前面的馮宣仁饒有興味地沿堤踱步邊看邊走。
「阿誠,你能不能快點?」他回頭招呼慢吞吞的阿誠。
「少爺……好冷啊……我們回去吧。」阿誠努力小跑步到馮宣仁身邊,可憐兮兮地求著。
馮宣仁看著他,舉手去解身上的外套扣子,把阿誠嚇壞了,連忙按住那隻手:「不用啊少爺,你也要冷的,阿誠我能……挺得住,挺得住!」最後三個字顯然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咬牙,把抖動不已身體克制住,只是效果不佳,止了身體的抖動,卻聽得上下牙在嘴裡「咯咯」打架。
馮宣仁歪著腦袋略作思索:「那這樣吧,誰都不會冷。」他一把摟住阿誠,把兩人的身體貼在一起,兩隻手臂箍住阿誠的肩膀,讓這具寒冷的身體擠在自己懷裡。
暖當然是暖了,阿誠卻更怕了,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彆扭不堪:「少爺……少爺,我看還是算了,我不冷,真的不冷……」
「嘖,你怎麼這麼麻煩啊?!」馮宣仁皺眉佯怒道,但隨即狡黠一笑,「噓,這兒又沒人看見,你在怕個什麼?」
這句意欲未明的話更讓阿誠頭皮發麻,什麼叫沒人看見啊,又不是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可是這樣……阿誠倒真不想被人看見,早知如此隨便扯個理由也不要跟著來這裡。
兩人像個連體嬰,一步一搖擺地向前走著,一直踱到堤岸口方才止住腳步,靠在撫手上望著江上的風景。
「你從哪個方向來啊?阿誠。」馮宣仁靠在阿誠的肩上,在他耳朵低問著。
阿誠四顧,黑茫茫的夜色里無法看到自己來時的碼頭,它想必在很遠處。
「不知道,我只記得和阿三剩著一條鐵殼船從北方來的,很遠很遠,我們乘了有四天四夜的船,阿三都吐了,我也很難受。」阿誠回憶著。
「誰帶你們來的?」
「陳阿叔,娘死後,他就帶我們出來了,說去大城市裡討生活要容易,總比餓死在家裡好。」
「你喜歡這裡嗎?」
阿誠靜默半晌,緩緩道:「以前不喜歡,剛被賣給東家的時候,我和阿三逃走過幾回,想再乘船回去,可惜那時我們找不到碼頭在哪裡,而且總是被抓回去挨揍。」
「現在呢?還想回去嗎?」
「現在我不會走了。」
「為什麼?」
「我想把我們帶出來的陳阿叔是對的,如果我和阿三沒有出來,可能真的已經餓死了,而且我們被抵債給馮公館,又遇到少爺你,我們的運氣真的不錯了。」
馮宣仁抬頭望向遠處飄渺的江火,忽然笑著:「也許在以後,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不,不會的,」阿誠反駁著,卻覺得自己不夠有力,試圖組織著有說服力的語言讓馮宣仁相信,「少爺對阿誠這麼好,阿誠銘記在心,對少爺忠誠一輩子的話絕對是阿誠真心的!」
「忠誠……」馮宣仁喃喃地念著,低頭看著少年,淡淡地說:「那讓我看看你有多忠誠吧。」
話落,嘴唇跟著也落,落在了少年的頸上,然後扭過開始驚慌失措的臉,貼住了又想說些什麼的嘴。
當身體強制地被抵在撫杆上,掙扎顯得徒勞,阿誠不得不再次體驗上次讓他幾乎窒息的暈眩。身體已經不是用溫暖可以形容得了的,不知是傳導過來還是自身湧起的熱量都足夠讓阿誠在寒冷的江風裡冒汗了。他無力地任那張嘴無所顧忌地在臉上尋找著落點,每一寸皮膚每一個器官難逃其手,它從下巴開始往下游移,吸吮著頸子又碾轉回到嘴唇上,緊緊貼附。
「唔……」阿誠艱難地從齒間擠出一聲呻吟,不僅是唇舌間的交纏讓他失措,更是不知何時在自己背部動情摩挲的手仿佛喚起了他從未有過的一種難以控制的欲望,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想阻止那隻手的撫摸,只是照現在的樣子根本不可能,他無法抓住它們。
「不要……」本能的拒絕著,阿誠不知道自己在拒絕什麼,手已經穿過衣衫摸上了自己的身體,從背部移到前胸,赤裸的撫摸,與隔衣有完全不同的震撼力,帶著如火般熾熱的溫度,要把皮膚燙傷。它在撫摸,它在揉捏,它在……挑逗,阿誠還沒有想到這麼一個詞,可他確確實實感到自己在被這隻手摺磨著,他努力扭動著身體,試圖甩去在身上游移的手,但是這個舉動只引來更多的動作。
怎麼會這樣?!他欲哭無淚,溢滿慌亂和迷糊的腦子無法做任何有力的思想來對抗現在的處境。這樣下去……會發生什麼事?他腦中一片空白。
幸好。
鏗鏘一聲船笛從遠處江面傳來,猛然驚醒了忘乎所以的人,當四唇分開時,那隻手也如驚蛇般迅速從阿誠衣服里逃竄出來,寒冷就乘虛而入,讓兩具身體的熱量迅速消散。
兩人喘息,都是一臉的驚魂未定。
「你倒沒有害怕嘛。」馮宣仁首先鎮定過來,居然還在可惡的笑。
「如果少爺認為這樣是忠誠的話,阿誠就……」少年咬著牙,卻是說不出「任你」兩字,似是理直氣壯,其實不經得一碰似的恐慌著的。
「哦?」馮宣仁失笑,他不想給少年解釋自己的行為,這無法解釋,對自己也一樣,任著性子的事他覺得陌生,卻能讓身體及心裡某處沸騰起來,特別殘留在手上皮膚的觸感和體溫……讓身上才熄的火又將燃起來。
耳朵能聽見江水拍打堤岸一波接著一波的噼啪聲,阿誠覺得自已好象又回到那條載他來的船上,而且他和阿三一樣暈著船,只覺頭重腳輕。
「少爺,我們回去吧,太晚了。」
阿誠乘其不備,掙脫壓制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急急忙忙步履踉蹌地向停車之處奔去。
馮宣仁冷眼看著他的背影再次匆匆逃離,跨著大步追了上去。
「好,我們這就回去。」他在笑,眼中有一種火焰在閃動,阿誠看不出也是看不懂的,只是惴惴不安地坐在車內,一邊抵制著對剛才那一幕的回憶,怕想著又不由自主的面紅耳臊起來,又找不到理由搪塞馮宣仁偶爾往自己臉上瞟的目光。那一抹從上車時就掛在面上曖昧不清的笑容也是使阿誠不安的對象,他覺得今天的少爺不比往日般容易對付似的溫柔,這種笑容,讓他不由會想到那晚殺人時的凜冽目光,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表情,他不知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不合理的聯想,想從這一天的事情上找些蛛絲馬跡出來,卻是一無所獲。
第六章
兩人各懷心思,待車行進庭院,才發覺寓所前停著一輛車。
「沒事說事真來事,遭報應了。」馮宣仁睨了一眼那輛車,苦笑著自嘲。阿誠也注意到了那輛車,似曾相識的模樣。
阿剛等候在門口,看見馮宣仁停住車跨出車門,立即跑過來湊近他悄聲而語:「馬克教士等你一個多小時了,說是醫院裡面的人一定要撤走,昨天醫院被人突查,雖是反應得快沒有被當場逮個正著,但還被他們以其它理由帶走了幾個工作人員,馬克急得快瘋掉了!」
馮宣仁皺眉,瞟了瞟那輛車,阿剛見狀連忙接著道:「放心,沒有人跟蹤,我和他一起過來的,兜了很多路才進這裡,沒有發覺被跟蹤。」
「就他一個人?」
「就他一個,現在廳里坐著呢。」
馮宣仁點頭,三人一起進了屋內。廳里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灰黑色頭髮的洋人,著一身暗沉色條紋西裝,面目焦慮不安,端放在案几上的茶水一口沒碰,只是兩手扶著茶杯,用手指在杯蓋上輕輕敲打著,似在平撫自己不耐之心。
「馬克先生,讓您久等了。」
「哎呀,你總算來了,上帝保佑!」馬克見來人立即從沙發一跳而起,蒼白的臉上表情誇張。馮宣仁向他頷首致意,兩人就向樓上走去。
阿誠見狀就準備去泡茶,卻被阿剛一把拉住。
「阿誠,你等一等,」阿剛看樓梯上已是無人,方才低聲對著阿誠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對你說,不過……我想你還是早些知道的好,雖然馮組長……可能會不贊成的,我想你應有個思想準備……」言語間吞吞吐吐不甚乾脆。
「什麼事?」阿誠見其面色凝重,不由催問。
阿剛緩緩地說:「醫院裡被帶走的人中有阿三。」
如當頭棒擊,阿誠震驚之下當場愣住,好半晌才大聲迸出一句:「為什麼有阿三?!」
「我也不太清楚,你輕聲一點,」阿剛見他臉色慘白神情激動,不禁著急,伸手搖晃了一下他的肩膀,「先甭急,馬克這次來正是要與你少爺商量營救人的,他們自有辦法,何況阿三隻是一個小雜工,應該不會拿他怎麼樣的。」
而在此時沒有份量的安慰話怎麼能進得了阿誠的耳朵,他現在只知道阿三已經被帶到那種隨便就可以殺人的地方,他只是喃喃地反覆問著:「為什麼有阿三,為什麼,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