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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20:19 作者: 阿夸
他不假思索地朝那個背影追去。
「宣仁,過來一下。」馮宣義在一旁叫他,身邊圍著一幫年輕的小姐。
「待一會兒。」馮宣仁指了指前廳後的走廊,那裡有衛生間,馮宣義理解地點點頭。
「阿誠。」
阿誠轉過頭,看到今晚一直在尋找的人興沖沖地向自己奔過來。
「少爺。」
通往廚房的走廊燈光不是很亮,但他還是很清楚地看到少爺站在那裡,嘴角邊掛著柔和的微笑。今天的少爺特別英挺,黑色的洋禮服襯得身材修長,漆黑的頭髮向後梳理,整張臉乾淨而稜角分明,英氣逼人。
阿誠不由也笑:「少爺,有什麼事嗎?」
「沒事,」馮宣仁走到他跟前,注目凝視,歪歪腦袋,「唔,還有沒有酒?」
「我正要去端呢,」阿誠回答,「如果少爺要酒的話,前面應該還有啊。」
馮宣仁沒有吭聲,只是看著阿誠。他壓根兒也沒想到什麼勞什子的酒,一個牽強的藉口而已,他需要站在這兒看一個少年的理由。
這樣沉默地對視了有好幾分鐘。阿誠不得不再次開口:「少爺,我得去端酒。」
馮宣仁點點頭,轉身就走,來和去一樣忽然。阿誠長吁一口氣,看著那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惑不解,少爺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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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傳來了舞曲的聲音,優雅地迂迴著。
張麗莎努力提醒自己端正坐姿保持淑女風範和身旁的女伴們討論著一些無聊的話題,而目光不時飄向對面挺拔的身影。大廳已經被清空了出來,有很多人開始相邀共舞。有男士走過來邀請張麗莎,卻總是被微笑著拒絕,往日舞會上的公主今天顯得特別安靜,不免讓不少人奇怪。張麗莎心中也著急,可對面的人顯然沒有動身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和自己兄長搭著話,沒有注意到任何目光。
張麗莎皺眉,提醒自己要一定要耐心。
終於,那人站起身並逕直向這兒走來,張麗莎心不由亂跳起來。
「張小姐,可否賞光?」
看到一隻手瀟灑地伸到自己面前,張麗莎此時的笑顏足夠令場上所有的女士黯然失色。兩人一踏入舞池中即成注目的焦點。
「馮先生的舞技真好,不虧是留過洋的人。」
「張小姐也很好啊。」
「嗯,叫我莎莎吧,別人都這樣叫的。」張麗莎咬了咬嘴唇,看著馮宣仁,一點恰到好處的嬌羞。
「莎莎,真好聽。」
兩人細聲地聊著,並隨著舞曲慢慢徜徉。馮宣仁漫不經心地瞥向四周,目光抓住了在圍觀人群中走動的青衣少年,少年向舞池當中張望,然後看到馮宣仁,燦爛地展顏一笑。
馮宣仁肯定那是阿誠,對他那有點懦怯卻又純淨的笑容已經爛熟於心。阿誠躲進角落裡,張望了片刻即消失蹤影,把一顆心也帶著跑了。
一首終了。
馮宣仁禮貌地送莎莎回到原位置。
「下一首,還跳嗎?」莎莎主動邀請。對方卻笑著擋回:「老是霸占著你啊,等會兒非得被人念不可。」
有一男士走過來,馮宣仁正好脫身而去。
莎莎恍然若失卻又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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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當空懸掛,如水的夜空,暗郁芬芳的桂花香,怎麼能不讓人沉醉,可惜青衣少年阿誠卻不懂欣賞。
「少爺,別玩了,」他使勁搖著頭,臉色泛紅,窘迫不已,「如果被人看到,會被笑死的!」
「嘖,沒關係的啦,我說沒關係就沒關係!」興致盎然的馮二少爺不耐煩地一把拖過僵硬的少年,用手臂重重地摟住了他的腰肢。
兩人站在半圓狀的後陽台上,沒有燈光,除了從樓下大廳里傳上來的舞曲,因為清靜所以聲音也特別的清晰。
「來,我教你,」馮宣仁牽起阿誠的手,一本正經地吩咐,「跟著我的腳步。」
阿誠彆扭得僵著腳不肯動,他苦苦哀求:「少爺,我學這個沒有用的。如果他們找不到我的話,我可會倒霉的。」
「我說有用啊,如果將來跟我出去的話,你連這個都不會,我也會被人笑的。」馮宣仁振振有詞,但有點強詞奪理。
「少爺,今天就饒了我吧,」可憐的阿誠快要哭出來了,「我還要伺候客人的!」
「噓,不要吵,」馮宣仁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側耳細聽了一會兒音樂,「來,跟著我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左腳邁開啊……」
阿誠啼笑皆非,二少爺此時有點無法理喻,他無奈地走動著腳步,心裡暗盼少爺的鬧騰勁快點完事,自己好快快回到該待的地方去,省得夜裡又要被揍。
「不要那麼僵硬啊,跟著音樂的節奏走。」馮宣仁一手摟緊他,一手執著他的手腕幾乎半拖著走步。
渾身不自在的阿誠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喝多了,下面好好的有舞池不去,有漂亮的小姐不請,非得活拖死拽地把自己拎上來跟他跳什麼亂七八糟的西洋舞。這種舞偏偏又讓兩人像一個人似的貼在一塊兒,比少爺矮兩個頭的阿誠簡直像掛在對方身上,這讓他覺得好不難堪。
「少爺……你是不是喝多了,」忍無可忍的阿誠小心翼翼地問著,「我去給你端碗醒酒茶來吧?」
「我沒喝醉酒,」馮宣仁不悅地瞪起了眼,「你能不能給我閉嘴啊?」
阿誠覺得他前半句是反話,後半句瞧那生氣的表情最好還是聽進去,所以他乖乖地閉了嘴。
舞曲輕漫,飄蕩在溫柔的夜風中,兩人踏著已經協調的步伐一時無語。阿誠順著馮宣仁的肩膀抬頭向天仰望,一輪明月靜靜高掛於空,亮如銀盤。
中秋的月啊。他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少個年頭沒有看過中秋的明月,至少來這兒的六年,幾乎讓他忘卻還有一輪中秋明月讓人寄鄉愁……何來鄉愁?最後一絲鄉愁早隨著母親蒼白的面容埋入那一片被丟棄的土地。
阿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如此尷尬的境地竟然會想起久已失落的故鄉。
「你在想什麼?」馮宣仁輕聲問他。
「我來的地方,少爺。」
「哦?」
「我記得家門口有一棵很大的榆樹,我和弟弟常爬上去,然後媽會在樹下罵人,要我們下去,但我們不敢,只能趴在樹上一動也不動。」阿誠一口氣地說著,說完又覺得自己很傻,少爺哪會有興趣聽這些啊?
「然後呢?」
阿誠驚訝地抬頭看著頗有興致的臉,猶豫著繼續說:「然後一直呆到肚子餓了沒有辦法才下去,結果兩人被娘打了屁股,但一點也不痛,下次我們還會去爬樹的。」
馮宣仁微笑,淡淡的。
「我本來記得很多的,可現在已經忘了,」阿誠又望向那輪明月,「記得最清楚的是,娘死了,埋在了開著很多『白娘子花』的後山里,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雨,把很多花瓣兒都打壞了,地上都是白白的,娘的墳里也全是白白的花。」說著,阿誠覺得眼中有些酸癢。
馮宣仁抬手輕輕拭去少年眼邊滲出的淚水。
「少爺,對不起,」阿誠侷促地垂下眼睛,「我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馮宣仁搖頭,沒有言語。
兩人繼續跳舞,卻早已沒了節奏,只是擁著在原地走啊走,一曲接著一曲。
「二少爺,二少爺。」有人邊走近邊叫喚,是李媽。
兩人如遭電擊般迅速放開對方,莫明的心虛。馮宣仁按住阿誠的肩,暗示他原地別動,自己舉手理了理頭髮,走過去:「李媽,我在這兒。」
李媽沒有看到旁邊陽台上處於暗處的阿誠,只看到馮宣仁:「二少爺啊,太太找你好久了,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哦,我知道了,這就去。」
直至兩人消失在走廊盡頭,阿誠方才匆匆忙忙地朝反方向走去,心裡暗自求佛:但願沒人發覺他開溜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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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宣仁剛下樓梯就被馮太太拖住,唬著臉兒質問:「你怎麼搞的,把張小姐一個人撂在那裡?!」
「媽,她用不著我陪的,你看。」馮宣仁用嘴一呶,意指張麗莎旁邊圍著好幾個男女並不寂寞。
「哎呀,」馮太太怒其不爭,使勁地掐了他一下,「你不要給我裝傻!今天有一件事是專門為你的,我跟你爹也商量過了,先給你訂門親事讓你安定下來,這個張小姐是我們都同意的,她的父親在上頭很有影響,結親對我們馮家有利,而且張小姐人也不差,你別給我瞎糊弄!」
「媽啊,」馮宣仁雖有點預感,可沒想到母親這麼直截了當,不由抗議,「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還給我包辦婚姻啊,這可不公平!」
「別跟我談公平不公平,那一套我可不懂,」馮太太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你以為自己在國外啊,我話挑明嘍,快去,別給我愣著!」
「啊……」馮宣仁暗地叫苦連天,原來今天是自己的鴻門宴啊,「我……我還不想結婚。」
「傻小子,又不是馬上讓你結婚,你肯人家還不一定肯呢。」馮太太睨著兒子一臉的害怕,不禁笑出聲。
「那哥呢?!幹嘛不找他啊,他可比我大多了,哥都沒有定親,我作弟的急個啥?」馮宣仁很沒義氣地拼命想拖替死鬼,害得正在小姐堆里眉飛色舞的馮宣義眼皮直跳。
「不用替他操心,我自有安排,你管好自己的就行啦!」馮太太可沒想到自己又帥氣又俊俏的兒子會對這樣的好事推三阻四如臨大敵的模樣。她仔細朝張小姐望了又望瞧了又瞧,怎麼看人家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端端正正的好面貌,怎麼讓兒子看不上眼啦?
「哎呀,你就別挑了,」馮太太繼續積極開導,「論面貌,地位,學識,你看這場中的女孩兒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張小姐了,和你對得上號的非她莫屬了,你還挑個什麼勁啊?!」
馮宣仁語塞,鼓著腮幫子以沉默對抗,他倒也不是對張麗莎有什麼看法,可這種強制性的結親方式讓年輕氣盛且被新思cháo洗腦過的他有些接受不了。
「反正你別給我滑頭,這個媳婦我可等著你給我領進門。」馮太太瞥了一眼兒子繃緊的臉皮不以為然地警告著,在她看來,兒子只是對於被指定的賭氣,如果雙方接觸多了,想來這事不會太難,畢竟雙方都是不差的,哪裡還能找到這麼登對的人兒?
馮宣仁實在無話可說,心裡卻嘀嘀咕咕計較上了:早知如此就從外面帶個洋妮子回來先斬後奏,看看父母那肚子氣破的樣子也好過今天心中被硬派親的窩囊勁兒。想是這樣想,但他知道這樣結親對於馮家有百利而無一害,父母也是三思而行的結果,在這種風雨飄搖的局勢下,互相結親是壯大勢力對付兇險的好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