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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20:00 作者: 承德皂毛藍
把自己嚴嚴實實包裹在黑色衣服里的女生也很可疑,她渾身像是套了無數個黑色的輪胎,對外界的感知一定趨近於麻木了。唯有口罩一片漆黑中一點白色點綴粉`嫩圓點的蝴蝶結彰顯這個黑色長條的性別。如果不是心裡有事,何必要這麼遮遮掩掩。
這個老師也很可疑,進了門之後在發財樹的盆栽旁邊呆站了半天。這麼模糊的畫質都能看出滿臉油光,那層油把頭頂的黑髮都拔除了一片。他站著的姿勢也很可疑,左腿微彎,右腿筆直,正常人這麼站著可能是為了省力,但是他一定不是,也許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啊,來了來了。這個在門口和保安吵嘴能不能把電動車停在大門外的高年級學長看上去也很可疑,明明學校三令五申不允許學生把任何車子停在實驗室大樓的門前,怎麼就他偏偏要和學校做對。這不是可疑是什麼?太可疑又太刻意了,似乎是在為了誰打掩護。
掩護誰呢,是不是旁邊快速蹭了別人卡進門的那個夾克衫?
不管是誰都很可疑,非理工科學院的沒有理由進入實驗室大樓,理工科學院的最有理由去篡改別人的數據,老師可能是為了走自己後門的某個學生,學生可能是想要侵吞某個人的成果。
人人都很可疑,人人都值得懷疑。
「嘿,嘿,嘛呢。別瞅著了。」保安伸手在衛論一行人面前晃了晃,「你們呀,要是真的沒有什麼證據,就別打擾我工作。」
衛論把目光從屏幕裡頭拔出來,看向了保安,裡頭精光閃爍的,瞪過來好像兜頭打翻了兵器架,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齊兒往人眼珠子裡招呼。
這眼神把保安也嚇了一跳。這個學生渾身都散發著極不好惹的煞氣,這尊小閻王的數據誰敢修改?他改別人的差不多。
「我們實驗室那一層樓的監控壞了,我們怎麼拿出證據?只能一個人一個人來看。」他硬梆梆地說,這層硬梆梆是衛論能拿出的最有禮貌的態度了,他的火氣能把腳底下熔出一個洞來直接把人送到地球那一面去,現在只不過是強行壓制。
壓得五臟六腑燒成一片,一股血味兒堵在喉頭。
「那你們是要看到什麼時候去?」保安有點兒嫌麻煩,也是真的不相信衛論他們的說法,「你們跟老師商量商量算了,每天都來找我麻煩的學生還讓不讓我安心工作了啊。」
他看衛論一張臉一直都紅通通的,像是燒熟了的一層外殼似的。看著像是氣的,又像是發燒燒的,心裡埋怨著這學生真是不給人省心。
女生小心地看了眼衛論的臉色,連忙扯扯他的衣袖,自己跟保安溝通。衛論恨恨又剜了一眼監控畫面,走到窗戶前面透氣去了。
剩下幾個組員繼續盯著畫面尋找可能的嫌疑人。
任誰像衛論這樣被幾個教授聯合呲兒了一頓之後都很難保持心平氣和。組員們心裡對衛論都充滿了愧疚。誰都知道那種場合你萬萬不能找的一個理由就是我們的實驗數據遭受了外人的干擾,有人篡改了我們的材料。
這事兒弄不好就是污衊,要不然就是狗急跳牆想給自己開脫想瘋了才這麼胡扯八道。
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的,關於名譽的問題,在學術上最為看重。這錘必須要錘死了,證據全部掌握在手裡,不然誰也填不上這個坑。
可那些心血,就迎風倒了個一乾二淨,也全都糊回這幾個學生身上了,一身腥臭難聞。
衛論於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他迎著所有質疑和批評,緊緊抿著嘴唇,眼睛死死地盯著別人腳下的一塊地,眼白也變得通紅了,像是被撒了一把鹽在眼眶裡,然後面色通紅地彎腰鞠躬。
他彎腰那動作好像是親自硬生生一節一節把自己的脊椎骨咔吧咔吧給掰彎了,生硬卻執拗得不行,終於彎下去的時候,就好像再也恢復不到原形。
衛論的頭低低埋下去,他很堅定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是我們的失誤。」
他這麼說的時候,女生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從眼眶裡掉了出來,繼而流了滿臉。
整個教室一百多號人都在看他們這幾個小丑,看他們在台上出洋相,看這幾個用自己不成熟的作品去連帶著侮辱別人盡心盡力全力以赴來答辯的場面。他們當時就應該跳下萬丈講台被粉筆盒裡的白刃生生穿過身體而死。
衛論站在深淵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懊喪、恥辱和明晃晃的無力。
到台下之後他們走到了教室的最後面,幾個人如同快要融化的蠟燭癱軟在椅子上。這教室的前面離他們無限遠,幾乎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衛論呆愣愣地看著台上,看完了剩下好幾組的答辯,也有被為難的,也有被誇贊的,但無論如何,沒有和他們一樣的。
衛論最痛恨自己軟弱,卻在這個時刻,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軟弱。
他甚至想要在椅子上蜷縮起來,皮膚上分泌一些能夠在空氣里迅速硬化的液體,這樣等到他們組的指導老師怒氣沖沖從第一排飛彈般發射到最後一排的時候就只能看到一個衛論形狀的琥珀色硬殼。
這樣直面怒火的就不是他這個人。
「衛論!你給我一個解釋!你是怎麼回事?」老師的眉毛眼睛尾端都被人提溜起來,這麼生氣到猙獰的面容衛論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最看重的就是衛論。即使是普通老師,也是很難會對本科學生刮目相看,衛論對於他是個意外,一個驚喜,一個他認為從本科就可以好好培養的好苗子。只是這個意外突然給他一個晴天霹靂,讓他昨天才和別的老師夸衛論這小子是個材料的話轉眼響亮地打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