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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20:00 作者: 承德皂毛藍
腳邊窸窸窣窣傳來一點軟體動物穿過葉片的聲音,伯魚低頭,和一隻薑黃色的大貓四目相對。
大貓一身厚實的薑黃色皮毛,一雙薑黃色的透亮眼睛,龐然大物似的,走路像頭老虎。它看起來很乾淨也很強壯,身上沒什麼味道,也並不怕伯魚這個搖頭晃腦的人類,抖了抖鬍子走到伯魚身邊。
下一首是J Dilla的《Sounds Like Love》,跟著嚯嚯雞伯魚知道了很多優秀的製作人,他很喜歡這種旋律的表達方式。
大貓到伯魚身邊坐下。
伯魚的視線落下來,語音柔和的:「你幹什麼呀?」
大貓轉頭看他,並不說話。
這個午後衛論又去實驗室泡著,伯魚覺得很無聊,沒什麼事情好做,唯一的期望就是等待衛論結束,他和大貓四目相對,他自己首先把目光移開了,放到大貓豐滿的胸`脯上:「你下午不無聊嗎?」
大貓抖抖鬍子。
伯魚的目光又移到很高的地方去,走廊上布滿灰塵的燈和蜘蛛網,他突然想到貓會不會寂寞呢,有些禮拜天的下午對於貓咪來說也是難捱的嗎,那禮拜一到禮拜六它們會覺得無聊嗎?每天除了等待下課回來餵它們的學生,它們還幹什麼呢?
雨聲不止,伯魚又低頭胡亂猜測了:「你知道自己是貓咪嗎?還是你覺得自己是人,我是貓咪呢?你覺得我們倆有沒有區別?」
大貓對伯魚的問題感到了厭煩,它沒有閒心去管一個低級人類的迷思,大貓高高豎起尾巴,轉身躥進了走廊深處。伯魚嘟嘴,抱著腿繼續等待洗衣機工作完畢,過了一小會兒,那隻大貓居然又搖搖晃晃地走了回來,一身的胖肉活像穿了輪胎,抱著一定很暖和。
它回到討厭的人類身邊蹲下。
「我給你一張票,你下禮拜來不來看我演出呀。」伯魚詢問它的意見。
大貓眼角耷拉著,眼神懨懨的,很不喜歡伯魚多嘴多舌。
25.
海松色的地板。
我不緊張。伯魚深呼吸。
珊瑚紅的帷幔,奶油的流蘇。
我一點兒都不緊張。伯魚默默地平復呼吸。
黃水仙、鼠尾草、桑葚和胭脂色的大塊澄淨的玻璃拼成單面的萬花筒,高懸在頭頂。
嚯嚯雞,褚福柔,衛論,甚至雞哥和胡楨都在下面,木琵琶給的票特別多,雞哥幫木琵琶找觀眾甚至還在哲學院的老師中間發了幾張,有多少人會來就不知道了。
伯魚手心冰冷濕滑,一手都是汗,他甚至懷疑自己握不住嗩吶。
他輕輕閉上雙眼漫長地呼吸,卻沒能制止牙根突突的跳動和酸癢,這種癢讓他渾身不自在,好像泡在酸梅水裡一樣。他明明沒有任何意圖,卻想要去廁所,大概是想要去撞廁所的牆吧。
搭扣太緊,所以才呼吸不過來的。伯魚默默地想。是這一身暗花複雜的改動後的中山裝讓他透不過氣來。伯魚把手腕處的袖子處理好,盯著自己瘦弱的手腕看,三條細細的藍線從手掌和腕部交接的凹口伸展向下,手心是一層薄汗。
他的大腦在皮肉和骨蓋之下瘋狂胡思亂想。
七十米開外有一位抱著孩子的美婦人,小孩今年三歲,像條白胖的小蠶;一百五十米外在走廊上站著兩個相對著說話的抽菸男子;三百米外的草坪里長著一顆醜陋的桃樹,樹邊癱著一條禿尾巴狗;三公里外的公路上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衝著劇院駛來;五千光年之外有一朵玫瑰星雲。
五十米之外的位子上坐的大概是衛論吧。
伯魚努力讓自己的大腦滿世界的亂跑平靜下來,沒法子,冷靜下來太難了,他感覺自己的後槽牙都在抖動似的,根本冷靜不下來。伯魚伸手捧住臉頰,深深地呼吸。
木琵琶走進等候間。
他這大概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把頭髮梳得那麼整齊,頭髮往後拽著,把眼角都吊起來了。木琵琶穿得風流倜儻,顯得特別有精神特別體面,甚至有些朝氣蓬勃。他太帥了,帥得有種凌駕於性別之上的美,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大概都會對他心生愛慕。
「好帥。」伯魚誇他,但是開口說話也沒能讓他的牙根安分下來。
「準備怎麼樣?」木琵琶問。
伯魚攥著手心裡濕漉漉的汗:「還行吧。」
木琵琶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寬慰地說:「什麼呀看你擔心那模樣,別擔心,下面坐著你衛呢,別害怕。」
他這說的伯魚更害怕了。伯魚跟著一口吸進鼻腔里的涼氣點點頭:「我不會緊張的。」
木琵琶伸手攬過伯魚的脖子,親親密密地和他抱在一起:「別擔心啦我們都排練了那麼久,你又那麼厲害。這次結束了我們去吃海底撈,都算我頭上,還請你看電影!」
伯魚在他臂彎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沒在緊張啦。」
「那就行。準備準備,上場了。」木琵琶說,「我們會很好。」
伯魚小幅度地點點頭。
他和木琵琶又坐了一小會兒,到了時間,才打開門出去。門口站了和他們穿的款式一樣的樂團其他成員,伯魚見到這些人,心臟的劇烈跳動竟然奇蹟般地平靜下來。團體帶來一種穩定的支撐,想想這些人,這些人他都熟悉,每一個人每一個位置每一個音符來自誰的手和口他都知道,他對觸手可及的未來了如指掌。兩個多月里無數的練習時間內他們心靈相通,對於樂器他如臂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