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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天一點了一杯炭燒咖啡，而他由於怕晚上睡不著覺於是點了一杯香濃可可。

    相顧無言，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喝著飲品發呆。半晌，范天一先開了口。

    「你啊，為什麽要放棄鋼琴？」

    「什麽？」

    「關鋒以前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是他見過的最有鋼琴天賦的人，手型漂亮，指頭也長，八度彈得非常好，樂感與生俱來就不錯，也很勤奮，還有個當過鋼琴教師的父親……幾乎每次和關鋒出去吃飯，他都會跟我聊你的事，聊的非常開心，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看好你……」

    甄玥天訝異了！

    他怎麽都想不到，那個關鋒，那個很少給他好臉色，在授課時從來都只會嚴厲批評他的關鋒，居然會在外人面前這麽誇獎他？

    「關鋒還跟我說，說這樣的孩子等他將來畢業了可以把他招到我們樂團來。所以啊……我怎麽都沒想到你居然去念了中文系，就是前陣子的事，關鋒決定做我們樂團的鋼琴師時，我問他是不是不教你了，他告訴我說你放棄鋼琴了，多可惜啊，為什麽不堅持呢？」

    范天一的口吻並沒有責備的意思，不過多少帶著幾分惋惜。甄玥天自己也不是沒糾結過，但比起鋼琴，他還是更想當個推理小說家。

    「鋼琴……我現在只是當個愛好，實際上，我有更喜歡的東西。」

    「嗯，關鋒說了，你喜歡推理小說，將來想當個推理小說家。」

    「哦……」

    沒想到關鋒居然和范天一講了那麽多，甄玥天突然有種喝到醋的感覺，胸口酸溜溜的。

    「我問關鋒為什麽不阻止你，你猜他跟我說什麽？」

    范天一似乎沒察覺到他內心強烈的醋意，興致勃勃地說個不停。若說關鋒為什麽不阻止他，當然是因為他父親了，就憑關鋒對他父親的迷戀，哪怕他父親叫關鋒去死，關鋒恐怕都不會有半點猶豫。

    「他說啊……有自己的夢想是件好事，而且他好像認為你一定能成為很有名的推理小說家喲！」

    「是麽……」

    不知道那是關鋒對朋友敷衍的說辭還是的確是心裡話，甄玥天單手托腮，陷入沈思。比起父親的夢想，關鋒更希望他實現自己的夢想嗎？若真是這樣的話，是否代表關鋒將他視為一個對等的人來認可了呢？不過，他不明白的是，范天一為什麽要對他說這些。揚起眼帘，對面的范天一笑得深藏不露。

    「范……先生……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您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嗯？沒什麽啊！我就是想找你聊天嘛！」

    毫無信服力的說法，甄玥天抿著雙唇嘆了口氣，端起杯子，用杯中的小勺攪動濃稠的可可。

    「說起來，你知道維也納音樂學院邀請關鋒去那邊教鋼琴的事麽？」

    ☆、28

    ！啷！

    手一抖，小勺掉進了杯子裡，狠狠撞了一下杯壁。

    甄玥天像是失聰了一般木然抬起頭，問：「什麽？您剛剛說什麽？」

    「我說關鋒要去維也納了……」

    轟隆──

    腦子裡如同打了一聲響雷，從內側震碎了甄玥天的頭蓋骨。

    他聽到了什麽？

    他聽到了什麽！

    關鋒受到維也納音樂學院的邀請……關鋒要去維也納……

    呼吸被掐斷了，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一雙大手死死按在上面，壓得他窒息。

    「不過啊，關鋒似乎還在猶豫，看上去是有什麽隱情的樣子，所以啊，我想請你幫我勸勸他，這是個好機會，錯過的話關鋒一生都會後悔的！」

    「什──」

    范天一的話令甄玥天猛吸一口氣。

    讓他勸關鋒去維也納？讓這麽喜歡關鋒的他勸關鋒離開嗎？

    怎麽可能……

    他不想關鋒離開這裡，不想關鋒離開他身邊！然而……然而……

    甄玥天感到心臟在劇烈動搖，如同被抓在手心裡一點點用力捏緊，疼的厲害。若是關鋒真的因為在意他的威脅而放棄了這個絕佳的機會，那麽他，將會被關鋒記恨一輩子！

    不要……他不要關鋒恨他……

    但是他也不要關鋒離開他……

    「你也是有夢想的人，知道夢想有多重要……關鋒他真的很愛鋼琴，如果去維也納，肯定比留在國內有發展。我覺得關鋒他很重視你，你勸他的話，他肯定會回心轉意的。還有啊，去了維也納……」

    范天一後面說了什麽，甄玥天沒有聽到，此時此刻，他的雙耳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除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身體一下子變得很輕，好似隨時都會飄上天的風箏。他連要將那束百合花送到關鋒手中向關鋒恭喜的事都忘了，只是木訥地移動著腳步，走向大門口。

    「喂，甄玥天，甄玥天你怎麽了？你去哪啊？」

    身後，范天一的喊聲他聽到了，應該是聽到了沒錯，但卻不想理睬。

    他去哪……是啊，他要去哪呢？

    不知道……

    眼下，大腦唯一的認知只有一個：關鋒要去維也納……如果他阻止，關鋒不會走但是會恨他，如果他不阻止，關鋒不會恨他但是會走。

    好難啊……

    甄玥天有生以來第一次面臨無法解答的選擇題，無論在哪個選項上打鉤，結果都是零分。

    阿嚏──

    打了個噴嚏，甄玥天用雙手抱緊身體打著哆嗦。

    為什麽會這麽冷？咦？為什麽我渾身上下都濕了？

    眨眨眼，眼睫毛上有水珠接連不斷地墜了下去。終於，長過頭的反she弧發揮了作用，甄玥天驚醒：他現在已經來到外面了，而且，外面下著雨。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這是夏季里最常見的氣候──雷雨。

    看吧，連老天爺都知道我現在是什麽心情……

    被澆成了落湯雞，可甄玥天卻從容不迫地佇立在雨中，仰起臉迎接雨水的擊打。不過，雨水有些是涼的，有些卻是熱的，從臉頰上滑下去的時候，彷佛燙傷了他的皮膚。

    「關老師……」

    嘶啞微弱的聲音，被雨聲淹沒，如此的輕而易舉。

    連威脅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上了可還是僅和關鋒做了兩個多月的戀人……難道，命運一定要這麽玩弄他嗎？

    衣服貼在身上，又濕又黏，雨水打在身上，又冷又疼。

    甄玥天不記得自己站在雨中呆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麽回到關鋒家的。記憶，在見到令他戀戀不捨的熟悉的家具和那架黑色立式鋼琴的瞬間，中斷了。

    好熱……好冷……好熱又好冷……

    手指動了動，出於本能揪住了近在手邊的東西──被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