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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02:54 作者: 清都山水娘
    男人愣了一下,眼裡綻放出喜悅的光彩。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和程嘉溯一樣,也帶著隱隱的深碧色,像最上等的祖母綠。

    他是那麼高興,以至於我都不敢打斷他的喜悅----那像是一種罪惡。然後,喜悅沉澱下去,慢慢變成穩定安心,就像是提在半空中的心,被安穩妥協地放回胸腔中。

    縈繞在他身周、幾乎肉眼可見的哀傷與浮躁都不見了,沉澱成一個有韻味的男人。這個成熟的男人伸手抱住我,把我緊緊攬在他胸前。

    這是……「程嘉溯?」

    「是我,」他微微一哽,「對不起,我來遲了。」

    他氣息急促,用冰涼的唇不斷觸碰著我的額頭與鬢髮。

    無論如何,他還是來了。

    我很驚訝他會親自來救我,按理說,我現在已經與他毫無關係了----除了那個僅存的「未婚妻」的虛名----哪怕是方萌萌為了救人向他求助,他最多不過派出一些人手而已。

    居然驚動了他親自出手,我真是……受寵若驚。

    經歷生死關頭,許多事情我都看開了。比如說現在,程嘉溯如此珍重地抱著我,而我關注的重點卻是小腹傳來的鈍痛。

    「那個……你能不能幫我叫醫生來一下?」

    「好。」程嘉溯也需要空間來調整他自己的狀態,他叫了醫生進來,把空間留給我和醫生。

    醫生是一位五十來歲的女性,頭髮燙成小卷,渾身散發著一種利落和自信的風度。她進來檢查了一下我的狀態,又問了我的感受,微笑著說:「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我也覺得自己命大,之前的情況那麼兇險,換個運氣差點的人,說不定都死了好幾個來回了。而我不但還活著,現在居然思維清晰、口齒清楚,沒出任何大問題。

    「孩子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擔心,這麼一番折騰他都還在,只要好好養一段時間,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醫生還是笑眯眯,順手給我調了一下輸液管的流速。

    「孩子?」我一愣,隨即用沒有輸液的那隻手摸到小腹,那裡仍在隱隱作痛。醫生的意思是……我已經懷孕了?

    我被這個消息嚇傻了,但思緒卻還能夠清楚地算出來,如果我真的懷孕,大概就是在和程嘉溯分開之前那段時間……他已經兩個多月了。

    自從我被懷疑向輕白集團透露機密,我們就再也沒有親熱過。這幾個月里,例假的混亂被我歸因於體重迅速下降、體脂含量減少以及心情抑鬱的後遺症,我沒想到,或者說,我故意不讓自己去那麼想,我竟然是懷孕了。

    懷了程嘉溯的孩子。

    這個孩子不在計劃當中。我們一直很注意保護措施,就是為了確保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不會有小生命來阻礙到那些重要的計劃。只有很少的幾次,忘了做措施。

    結果,在塵埃落定之前,我們的感情就出了問題,那這個孩子就更加不被期待了。

    一陣恐慌突然攫住了我的靈魂,我顫慄地想,這幾個月我是在怎樣地糟踐自己的身體啊……

    飲食不規律,無法保證足夠的營養攝入;不運動,沒有補充過維生素和葉酸;任由抑鬱支配著自己,在山間遊蕩和求生……這麼大的運動量,有沒有傷害到他?

    而這期間我由於感冒還吃過藥,甚至現在----我的目光落到左手手背上,那裡,正扎著一根輸液針。這些藥物又會對這個孩子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他在錯誤的時間到來,我該如何對待他?

    醫生不知道我的心情,笑著說:「你先生還不知道這件喜事呢,回頭你自己告訴他。你沒醒來的時候,他可是擔心壞了。」

    我咬咬唇,心思急轉,「那……您可千萬別說漏嘴,我自己跟他說。」

    醫生笑笑,顯然見慣了這種小兒女心思。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問了她許多事情,包括我之前的營養不良、大量運動和抑鬱的心情會不會造成什麼不利的影響,藥物又會不會帶來什麼問題?

    醫生說:「依我的觀察,現在沒什麼問題。給你用藥之前,我們做過化驗,避開了那些會影響到胎兒的藥物。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回頭做一個B超就知道了。」

    我點點頭,藉口自己累了,閉眼躺在床上。

    醫生退出去,又過了一會兒,程嘉溯進來了。儘管閉著眼,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就像是微涼的大手在撫摸過那些毛躁的心情。

    我嘆口氣,睜眼看著他:「你為什麼會來救我?」

    現在,我需要做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的選擇。

    程嘉溯定定地看著我,「需要理由麼?」

    需要的。

    一個男人,來救他的女人,這不需要任何理由。但一個男人來救他的前未婚妻,不知道該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的前未婚妻,需要一個理由來選擇自己將來的道路。

    他在我和周玫之間做出決定,他還沒有正式宣布放棄我,我並非沒有一搏之力。只要我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一定會對他造成影響,他會更加慎重地考慮怎麼安排我。

    但我並不想把這個胚胎作為我和周玫博弈的籌碼……我的手在被子底下撫著自己的小腹,儘管還未顯懷,但在得知自己懷孕的第一時間,某些母性的動作就如同本能一般,從身體裡浮現出來。

    還未做出決定,就已經是保護的姿勢。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程嘉溯,把心臟深處泛出來的疼痛壓下去,冷靜地說,「給我一個理由吧。」

    程嘉溯默然,像是在斟酌該怎樣開口。

    良久,他低低道:「你失蹤當晚,別墅那邊通知了方萌萌,她不敢私自處理這件事,就找到了我。」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是無力處理這件事情的方萌萌捅到了程嘉溯那裡。

    「我們調取了你手機信號最後出現的地方,以這個地點為中心,在半徑十公里的範圍內尋找。」

    十公里半徑,其實已經超出泥石流的範圍了。如果我還活著,無論如何應該找到聯繫方式,通知別墅裡頭的人,我還平安才是。

    找不到,也就意味著,我很有可能已經死在了泥石流當中。只是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居然真的能在一場天災中如此幸運地找到一處安穩的棲身之處,如有神助。

    「最初只動用了越城這邊的消防搜救部門,但人員不夠用,所以,我通過楊霏借調了軍方力量……」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在暈過去之前聽到直升機的聲音。

    程嘉溯還未說完,電話響起,他看我一眼,一邊往出走,一邊接通電話。通過他的動作,我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是周玫。

    病房門被關上,我不知道他在和周玫說什麼,用什麼樣的語氣對她說話。

    但我知道,接起這個電話就是他的選擇。

    程嘉溯做出了他的選擇,我也是時候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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