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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02:54 作者: 清都山水娘
太長時間的恐懼,也會給人體造成傷害。我是唯物主義者,但在這樣的環境中,還是會腦補一些妖魔鬼怪來嚇自己。
夜幕漸漸降臨,不同於城市的夜晚,光線在天穹下折射,形成一片朦朦朧朧的光幕;鄉村和野外的夜晚是純粹的黑色,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我伸出手放在自己的眼前,完全看不到手指的動作。如果不是還有星光,我幾乎要懷疑自己已經瞎掉。
哪怕有著星光,那星光也只能點亮自己周圍的一小片天幕,它地光芒無法讓地面上亮起來。
山風颯颯,穿過樹林溪谷的時候,被地形撕扯出奇怪的聲響,讓人毛骨悚然。我裹緊衣服,縮在岩棚一角,期待著這個夜晚趕快過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但很快就驚醒,心驚肉跳地看著不遠處正在緩緩停滯下來的泥石流帶。一旦栽進去,就再也浮不上來了。
肚子裡火燒火燎,喉嚨乾渴,從出生到現在,我從未受過這樣的哭,委屈得要命,也害怕得要命。
可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不能哭,不能害怕。不然,就支撐不到有人來救我的那一刻。
這裡畢竟是越城附近,泥石流的動靜這麼大,一定會引起重視。而方萌萌知道我在別墅,一夜不歸,手機又沒法打通,別墅的工作人員一定會通知方萌萌。
多則四五天,少則兩三天,一定能等來救援的。
但在救援到來之前,我只有半個三明治。
為了減少能量消耗,我只能儘量減少活動,讓自己在岩棚的最裡頭睡過去,好忘記那難受的滋味。
這一夜其實根本就不算睡著,因為體力流失,我不斷睏倦地睡過去,又不斷地驚醒,失望地意識到周圍還是一片漆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東邊的天空終於泛起一絲細微的光。我盯著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唯恐自己看錯。
手腕上的表產自瑞士,程嘉溯留給我的「紀念」之一,質量好到即便經歷了昨天的大劫,也還能正常工作。五點多,天亮到可以看清時間的程度,岩棚上的凹槽里積存了一些夜露,我用它來解渴,雖然也是一股土腥味,但總算滋潤了一下焦渴的咽喉。
整個上午,山間依舊是寂靜的,蟲子在草窠里鳴叫,大自然自成一體,來自城市的人類在這裡格格不入,被它所排斥。
等待中的救援還沒有到來,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把三明治分成三份,細細吃掉了其中一份,連殘渣都不敢掉在地上。
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越城已經因為我的失蹤而天翻地覆。
下午在枯坐、飢餓和口渴當中度過,小腹的痛覺變得更加明顯,但例假還沒有到來。已經痛到了影響行動的程度了,這讓我有點害怕,不知道是不是什麼嚴重的病症。
傍晚依舊枯寂而絕望,沒有救援。
我開始設想自己死後被人發現的場景。作為長期和動物屍體打交道的生物學人,我很清楚動物死後的發展,希望有人找到我的時候,我還沒有腐爛,或者已經白骨化了吧。
我張梓潼也算是轟轟烈烈活了一場,做到了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做到過的事情,享受過很多人一輩子沒法想像到的東西,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一場意外死在距離越城不遠處的山裡。
本以為,我會在年老之後,自然衰亡呢。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用看著程嘉溯娶別的女人,和那個女人生孩子,用他們的幸福來刺我的眼了。
在山間度過的第二個夜晚,我開始發燒。最初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以為是自己體力流失太厲害,以至于格外怕冷。
但身體一邊瑟瑟發抖,卻在冒著汗,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在發燒。很快,身體就熱起來,黏黏的汗水粘得衣服貼在身上,又加劇了不舒服的狀態。
我不斷打著寒噤,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說不清究竟是累的,還是病到暈倒。
第二個黎明到來時,我強撐著吃掉了第二份三明治,在高溫中,它們已經有點變質,但總比沒有的好。
誰知道吃下去沒多久,我便開始反胃、嘔吐。
這下,是真的活不成了吧……在這種地方沒法補充身體的水分,發燒和嘔吐又讓水分大量流失,堪稱雪上加霜。
大概是高燒造成的幻覺,我仿佛聽到了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不管是幻覺還是真實,我都依照理性的規劃,勉強支撐起虛軟的身體,用石塊把外套壓在岩棚靠外的位置。
由於頭暈得厲害,中間差點掉進深沉如沼澤的泥漿中,好在向後倒了一下,坐住了。
嚇出了一身冷汗,清醒片刻,便又迷糊起來。
燒得太厲害,什麼樣的幻象都出現了。我甚至在幻覺中看到程嘉溯,他看著我的眼神,仿佛看著珍寶失而復得。
但我很清楚,他是不可能再這樣看我的。
我伸手摸摸他的眼睛,那一抹深碧色里蘊著驚懼的痛楚,隨即便墜入深深的黑暗當中。
正文 225 選擇
黑暗,冰冷。
整個世界都沒了光,更沒了熱度。
只有不斷的沉淪,沉淪……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自己已經死去的時候,寒冷忽然消失,墜落的趨勢被止住,我落到了地上,仍然處在無限黑暗當中。
有什麼溫暖的事物包圍著我,讓我感到安心。於是我想要歇一歇,因為我已經很累了,累到完全走不動了。
儘管寒冷不再,可從小腹傳導到全身的痛感還在,我只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一下。
可我無法休息,有緊迫的事情追趕著我,它強迫我向前走,不許停下來,不能停下來。
走了好遠,我委屈極了,也累極了,一步也不想再走了。可就在這時候,無邊黑暗中爆發了一束光,它是那麼弱,仿佛下一瞬就會被黑暗所吞噬,可它又那麼堅強,始終不曾消失。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知道應該追隨它。
身上很疼,我也很累,但我還是抬起腳步,一步一步地向它走去。
那束光在黑暗中漸漸擴大,亮到讓人睜不開眼。
我閉閉眼,又努力睜開,想要看清楚光暈裡頭究竟是什麼。眼皮沉重得像是有人用環氧樹脂將它們粘了起來,我心裡一急,總覺得如果不趕緊看清楚,就會錯過重要的東西。
焦灼中,我忍不住流淚,快點,快點睜開眼睛!快點讓我看清楚那是什麼!
然後,眼睛睜開,我看到了世界。
男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嗡嗡的回音,鬧得我頭疼。我皺著眉,調整眼睛焦距,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眼熟。
真像程嘉溯啊,現在的救援人員都長這麼好看了嗎?
不過這個人比起程嘉溯還是有差距的,程嘉溯不會臉頰凹陷到脫形的程度,更不會允許自己鬍子拉碴、雙眼布滿紅血絲地出現在人前。
考慮到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眨眨眼,說:「謝謝。」
聲音啞得像一片壓在百科全書里十年的乾燥銀杏葉,稍有風吹草動就要破碎。我不禁害怕這種恐怖片似的音效會嚇著這個救援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