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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嘉溯猝不及防，被我拉離了主路，只得隨我往假山後去。

    他一言不發，深碧色的眼睛墨沉沉地看著我，像是有無限負面情緒在裡頭翻湧。我心裡有氣，一多半是針對侯輕白，另外一小半是針對他----用力一推，他不得不背靠著太湖石，盯著我。

    我張開手臂，在他面前環成一個閉合的圈，他唇邊掀起一絲笑意：「你這是在……壁咚我？」可那笑意不達眼底，沒有溫度。

    「對，不這樣的話，你才不會聽我說話。」我怒氣沖沖道，「我不就是跟人說了句話，你這是什麼反應？」

    程嘉溯一點也不配合，淡淡道：「我沒有什麼反應啊，別鬧啦，我們去見舅母，我有事對她說。」說著就掰開我的手臂，拒絕這場對話。

    我一咬牙，跳到他身上，手臂與雙腿都夾得死緊，「你要是一點面子都不要了，就這樣出去吧。」

    為了配合晚宴的氣氛，我穿的是一條絲絨旗袍，高開衩，行動間光滑白皙的腿若隱若現。但那是正常行動的時候，不是像現在這樣。

    此刻我無賴地掛在他身上，旗袍下擺大大撩起，如果不是在假山後，幾乎要春光外泄。

    程嘉溯無奈，托住我嘆口氣：「別鬧。」

    我鼻子一酸，眼眶便紅了，「我就鬧！你嫌我煩就扔下我啊，要不然就這麼走出去給人看啊！」

    他眼神變了，盯著我道：「潼潼，不要拿你自己來威脅我。」

    我臉色一白，慢慢放開手，站好。他牽起我的手：「又委屈啦？」

    我抿著嘴不說話，生怕一張嘴眼淚就落下來，手卻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怕他就此離開。

    良久，程嘉溯開口了：「好了，別難過了啊，是我不對。你有話慢慢說。」

    我抬眸凝望著他，緩緩道：「阿溯，你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你才甘心麼？」

    他一震，苦笑：「潼潼，我沒有懷疑你，我只是……」

    他只是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與敵人相談甚歡，感到憤怒；他感到敵人在覬覦他的女人，這令他感到危險；還有一些難以捉摸的情緒，使他失了方寸。

    我抱住他，仰頭看著他的眼睛，「阿溯，我不喜歡侯輕白，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如果不是出於禮貌，我不會與他說一個字----既然你都可以為了維持禮貌而和他說話，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他幫我理了理頭髮，「對不起，我討厭他對待你的態度，好像你跟他很熟似的。但我不該把這種情緒發泄在你身上，別怪我，好麼？」

    我點點頭，拉著他的手：「那我們去找舅母？」

    生日宴的主角楊二小姐一直沒有露面，令許多盼望著她出現的人翹首以待。直到晚宴開始，楊小姐的父親才牽著女兒的手，出現在宴客大廳里。

    因為楊家的出身和身份，晚宴並不過於奢華，卻有著一種低調的質感。一番致辭感謝來賓之後，楊先生功成身退，把女兒留在這個充滿追求者的宴會當中。

    我不是帶著目的來的，就格外輕鬆，游目四顧，忽然整個人一驚：「阿溯，你看！」

    侯輕白笑容可掬，正同一個人有說有笑。當然，他絕不是我關注的重點，我警惕的是他的交談對象----程嘉洄。

    「他怎麼會在這裡？」我大為不解。

    程嘉溯冷笑：「楊二小姐招婿，他自然也想來分一杯羹。這麼好的機會，父親豈會放過？」

    我恍然大悟：若是程嘉洄走了狗屎運被楊二小姐看上，那麼程家的家產到底由誰來繼承，還是一個未知數。所以無論如何，程董會讓程嘉洄來試一試，他手眼通天，要弄到一張請柬並非難事。

    但我還是有一個問題，「程董就那麼肯定，楊二小姐會瞎了眼看上程嘉洄？」

    不是我刻薄，實在是程嘉洄真的上不了台面，從前看著還好，好歹是個紈絝公子，自從程嘉溯進了杏林董事會，他就進退失據，惶惶不可終日，那樣子比喪家之犬還不如。

    我有時候都懷疑，不等程嘉溯出手，他就會自己把自己嚇死。就這樣的人，楊家能滿意？

    程嘉溯突然神秘一笑：「畢竟當年我母親就眼瞎，喜歡上我父親……」

    他沒說完，但我理解他的意思。鄭明珠女士當初瞎眼看上程頤和先生，我們還真沒法保證楊二小姐不會瞎眼喜歡程嘉洄。

    不過程頤和先生好歹是一時才俊，程嘉洄除了繼承了父親的好相貌，真沒有一點比得上董事長的。

    這些話不用說出來，我們兩個人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自己的意思，偷笑。

    冷眼看去，程嘉洄在侯輕白的光芒面前，被壓得幾乎抬不起頭，知道的，說他是杏林集團程家的二公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侯輕白從哪裡帶來的小跟班呢。

    楊二小姐無疑是一位美人，她並不太嬌柔，楊家男子典型的方下頜體現在她身上，就成了過于堅毅的象徵。但這並不損害她的美麗，作為今天的主角，她非但壓過了所有的同性，就連異性，也罕有比她氣勢更盛的。

    一些原本打著小算盤的年輕人，看到這樣的楊二小姐，不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不敢輕易上去撩撥。

    侯輕白端了一杯酒上前說話，程嘉洄竟恬不知恥地跟在了後面。程嘉溯扶額，「我真不想承認自己和他有任何關係。」

    那副樣子，真的是太丟人了。

    偏偏程嘉洄毫無自覺，仍舊擺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在侯輕白與楊二小姐搭話的間隙，努力插話。

    連我都深覺丟人，偏開頭，加入身邊一個話題，聊起最近非衣新推出的一款古方香水。

    偏偏程嘉洄很得意自己混進了這個宴會，非要來程嘉溯面前招搖一番，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手段，竟把楊二小姐也帶過來了，侯輕白似笑非笑地跟在後面看熱鬧。

    「大哥，」程嘉洄假惺惺地叫，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喊哥哥，「楊小姐剛剛問起你。」

    程嘉溯不理程嘉洄的聒噪，端起杯子同楊霏碰了一下：「長成大姑娘了。」

    楊霏爽朗一笑：「你才比我大多少，說話就這麼老氣橫秋的！」兩個人幹了一杯酒，楊霏看著我，「這位是你的女朋友？」

    程嘉溯點頭，「等我們喝喜酒的時候，請你。」

    楊霏誇張地嘆口氣：「拜託你啊，這是我的主場，你這樣高調秀恩愛，真的好？」

    他們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說著話，程嘉溯的舅母是楊霏的姑媽，他們兩個人其實早就認識，並不像程嘉洄和侯輕白所以為的那樣生疏。

    看現在的樣子，他們兩個人甚至是關係不錯的朋友，或者說，「哥們兒」。

    程嘉洄失算，本來是想帶著楊二小姐來程嘉溯面前炫耀，順便隱形地告一狀：帶著女朋友來參加楊二小姐的相親宴，楊二小姐大概會大發雷霆吧。

    但他沒有料到楊霏會是這個反應，陰毒的目光在程嘉溯身上流連，又停駐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