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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02:54 作者: 清都山水娘
    若是半年前的我,決計看不出來飯桌上還有這麼多刀光劍影;然而這半年來程嘉溯對我的全方位培訓卓有成效,我想裝作看不懂都不行。

    班長佟子留學歸來,供職於一家五百強國企,他從前就是八面玲瓏的人,如今變得更加圓滑,跟自己同學說起話來都免不了打官腔,簡直滑不留手。

    也有本科畢業就考了教師資格證,回老家去教中學生物的,神態里便帶上了鬱郁之色,更會警惕別人是否會瞧不起他,真是一言一行都留心在意。

    有的人大大咧咧,天生的外向自來熟,幾年都沒有變過。

    還有的人,從前就很喜歡傳播八卦,這會兒往我身邊一坐,帶著一種油滑的「你懂的」的笑意,旁敲側擊我同程嘉溯的緋聞是怎麼回事。

    我只想好好參加個同學聚會,並不想在這種場合還想起那個令我憂愁的人,木著臉回答她:「沒關係。你也不看看,我像是能把程太子弄到手的人?」

    她哈哈笑:「你這麼漂亮,也不是沒可能啊……不過你確實太一本正經了,反正那些緋聞我是不信的。」

    「你家安排你相親了麼?」我強行扭開話題。在我們這個年紀,買房和相親就是壓在頭頂最重的兩座大山,沒有人逃得過,我提起這個話題,每個人都有一大堆牢騷要發,氣氛頓時熱烈起來,我成功抽身而退。

    佟子倒是一畢業就和隔壁班的妹子結婚了,現在孩子都有了,憂鬱地嘆口氣:「奶粉錢不好賺吶。」

    一大群單身狗回頭,齊聲道:「滾!」

    從飯店出來,佟子招呼我們去一家娛樂會所。一報目的地,眾人譁然:「班長你厲害了啊,這都能預約到!」

    「我去,班長啊,這是要我們大出血啊!」

    ……

    佟子笑得眼睛眯起來,紅光滿面:「都是出社會的人了,不能再和上學那會兒一樣,隨便找個KTV唱一晚上歌就了事啊。」

    這家名為特洛伊的娛樂會所,與程嘉溯當初帶我去試禮服的那家高定店,是同一家。回想一下禮服的不菲價值,我知道這回佟子是真的大出血了。

    特洛伊實行會員制,每有新人加入,都必須有兩名以上老會員引薦。每名會員可以帶一定數量的朋友前去,特洛伊所提供的服務質量,當然也對得起他們恐怖的價格。

    有人直到一點內情,問佟子:「你哪兒來的會員卡?」

    以佟子的經歷,剛剛工作這幾年,要是就能拿到特洛伊的會員卡,那這會員卡的含金量未免就太差了。

    佟子也沒藏著掖著,笑著說:「是我老婆的表哥,有一張會員卡,聽說我們要來,就借給了我。」

    他老婆上學的時候學的是化學與材料科學,化材系的女神,據說出身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家裡頗有一些有錢有勢的親戚。

    這麼一解釋,大家都釋然了,還有兩個男生酸溜溜道:「佟子你真是好福氣啊。」

    旁邊的女同學立刻嗆回去:「今天是佟子老婆大方,請我們去特洛伊,你們別在這兒酸,不服氣你也娶一個化材女神嘛。」

    於是不服氣的人都閉了嘴,幾個在滬市工作了的,都買了車,各自帶了幾個人,三四輛車一齊往特洛伊去了。

    進了會所,要了一個大包間,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大家都知道我一貫不能喝,也不勉強,給我要了果汁。

    喝酒能免,唱歌卻是免不了。都是很熟悉的同學,不管會不會唱,唱得好聽不好聽,都拿起話筒來唱一兩首,反正這裡隔音好,也不怕打擾到別人。

    我本科時代的舍友穀子是個麥霸,和佟子兩個包著話筒不放,唱了一首又一首。她喝得有點高,硬拉著我給她鼓掌,我還不能停下,必須做出凝神傾聽的樣子,不斷鼓掌,肯定她的歌聲。

    穀子前段時間與戀愛了七年的男友分了手,正是鬱悶得不得了的時候,喝起酒來就沒了度,我勸她,她喝得更凶,我就不敢說她了,只好偷偷往她的酒裡頭摻水。

    她喝幾口,唱一會兒歌,就抱著我哭,哭完又要我給她鼓掌,然後繼續喝。

    佟子有點被她這個勁頭嚇到了,拉著我說:「你看著點穀子,別讓她喝太多了啊。」

    我苦笑,穀子這樣,哪裡看得住?我只能盡力照顧好她了。

    穀子唱著唱著,眼淚直流,哭著叫前男友的的名字,又鬧著要給他打電話。我按住她:「是你先把他拉黑的,你怎麼打電話?」

    「嗯?那我要去找他……」她掙扎著往外跑。

    我連忙追上去,她跑得跌跌撞撞,呈「Z」字形前進,我扶著她,也被帶得東倒西歪。

    一邊手忙腳亂,一邊還要試圖勸下她胡鬧的想法:「都這麼晚了,你去哪裡呀?」

    「我……我去找……嗝~找他……」

    我哭笑不得:「他在哪裡?」

    「他在……倫敦……」穀子說是喝醉了,其實理智並沒有完全消失,想起前男友人在倫敦,便不跑了。

    她站不住,靠著牆滑下去,慢慢把自己蹲成一個蘑菇:「那我不去找他了……我要……我要……」

    我湊近點,「你要做什麼?」

    「我難受……想吐……」

    一語未了,穀子已經乾嘔起來。我嚇了一跳,使勁想把她拖起來,然而醉酒的人身子重,哪裡拖得動?

    沒辦法,只好一手拍著她的背,招呼附近的服務員:「幫幫忙,扶一下!」

    兩個人合力將穀子扶進洗手間,她趴在洗手台上吐得稀里嘩啦。我擺脫服務員去給她弄點醒酒湯,自己拍著她的背,忍受著胃液的酸臭氣味。

    穀子吐了一會兒,人清醒了一點,推我:「你出去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我點點頭:「那我在外面等你。」

    她腿都是軟的,勉強撐在那裡,淚流滿面。

    我站在洗手間外面,扯了張紙巾,擦擦自己被折騰出來的滿頭汗。穀子那個樣子,讓我想起了自己。

    我和程嘉溯的感情如今搖搖欲墜,很難說走到了哪一步……我好幾天不敢聯繫他,也不敢接他的電話,唯恐自己做錯。

    這一步走對了就是修成正果,若是走錯,那就是萬劫不復。

    我還沒有下定決心,究竟要怎麼走……

    會所希臘風格的走廊里舖著厚厚的地毯,我低頭看了一會兒地毯上精緻的神話故事花紋,又抬起頭來看吊頂上的畫作。

    吊頂上繪的是法厄同駕著阿波羅的太陽車,在空中失控,導致天火燒灼大地的故事,畫面很有幾分米開朗琪羅的味道。

    正發呆,旁邊一間包間的房門忽然打開了,裡頭呼啦啦出來一大群男青年,都哈哈大笑著,起鬨著什麼。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青年長相精緻,只是原本烏黑柔順的頭髮給染成了白色,顯得有點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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