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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02:54 作者: 清都山水娘
    遊玩了兩三天之後,我在約好的日子拜訪了孟老師的老朋友,一位生物醫學工程方面的專家。

    按照行程規劃,次日便是兵馬俑之行。潼關老家……早已沒有親人了,爺爺懷念他的故鄉,可故鄉早已忘記了他。這個地方對我而言是一個旅遊城市,僅此而已。

    始皇帝的地下軍隊的確宏偉非常,一號坑展廳里人頭攢動,我來不及拍照,只站在最佳觀景位置看了幾眼,便被人群擠著向兩邊走道擁去。盛夏溽熱,很快熱出滿頭大汗來。

    從側門出來,我走小路去了二號展廳。到了這裡,人群一下子稀少了,空氣也變得沁涼舒適。我沿著俑坑邊沿緩緩走去,讀著展示牌上的說明文字,忽然聽到爭執之聲。

    循聲望去,不由驚訝了一下:「怎麼又是他?」程嘉溯一身休閒西裝,顯得寬肩長腿,幾名大媽圍著他,正高聲爭執著什麼。

    被逼得滿頭大汗的程嘉溯游目四顧,目光與我對上,登時一喜,甩開大媽們大步走過來。我尚未回神,一隻手已圈到腰間。

    「她們說什麼我聽不懂,幫我一下,嗯?」尾音翹起,在我心上拖出一道酥麻來。鬼使神差地,我沒有推開,而是任他摟著,看向追過來的大媽。

    大媽一口關中腔調,「女子,免費講解要啊不?」在南方人聽來,不但聽不懂,還很容易誤會成吵架……

    「我女朋友來了,」程嘉溯顯然就誤會了,攬著我一臉的劫後餘生,「我們走。」

    「……她們問你要不要免費講解。」我看看大媽們挎著的竹籃,裡頭露出零零碎碎的「旅遊紀念品」,明白她們講解只是幌子,賣東西才是真。

    向程嘉溯快速解釋的時間裡,大媽們已經將我們兩個團團圍住,熱情洋溢,「女子,都是好東西,藍田玉!蜜蠟!要啊不?」

    「我就是這裡的講解員。」我斂去和悅神色,嚴肅地拒絕她們,「在館裡是不允許推銷紀念品的。」

    大媽狐疑地看我,腰間的那隻手也加重力道捏了一把,似乎是在說:「我看你怎麼圓謊。」

    我不動聲色,轉身指著俑坑道:「兵馬俑二號坑位於一號坑的東北方向,呈曲尺形,總面積約6000平方米……」大媽們見我來真的,唯恐我叫來管理人員,很快便從側門撤走了。

    程嘉溯離得很近,低頭看我:「你以前來過這裡?」他當然知道我不是所謂講解員。

    「現背的詞。」我指指十多米遠處的展牌,上頭密密麻麻介紹了許多,只是很多人都懶得細看。

    他啞然失笑。我靜靜等他笑完,見他神色有些異樣,趕緊提出告辭:很多有錢人都有被害妄想,最近巧遇得如此頻繁,我可不想一片好心被當成是故意接近。

    「你急什麼?」剛邁出一步,肩膀就被按住。男人的手沉穩有力,我只得停下來,回望他:「您還有什麼事麼?」

    他精緻的面孔忽然飛揚起來,從喜怒不形於色的高管一下子切換成了花花公子,笑道:「我請你吃飯----為了感謝你。」

    說著上上下下打量我一圈,「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以你的姿色,那是你占便宜。」

    「你!」我怒目而視,就算你英俊倜儻,也不用這樣貶低一個女孩子的相貌吧?更何況,我好歹也是個清秀佳人。

    正僵持間,有人匆忙跑來,「程總!真是抱歉,讓您久等了!」來人連連道歉,擦擦跑出來的汗,警惕地看著我,語氣仍是謙和的,「我以為您還在一號坑那邊。」

    像是學了變臉絕技的男人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無妨,我自己走一走。」全然不提剛剛被大媽們圍攻的狼狽。

    男人不由分說摟著我的肩膀大步向前走,「還剩下一個俑坑,你也講了吧。」邊走邊吩咐剛趕來的陪同人員,「找個好點的地方訂一桌飯,中午我要好好感謝張小姐。」

    「感謝」兩個字咬得格外重,聽得我悚然一驚,恨不得立時逃走,卻被他緊緊箍住,逃脫不得。

    正文 008 還會再見面

    我一個理工科博士,被趕鴨子上架,擔負起歷史博物館方面的講解工作,不得不挖空心思從記憶深處翻檢出久遠而淡漠的歷史學知識來。

    而程嘉溯似乎很享受我的窘迫與磕磕盼盼,並不怎麼仔細聽講解,只以我的痛苦為樂。我不禁恨得牙根痒痒,低聲抗議:「做好事反被狗咬,我真是多管閒事!」

    「你說誰是狗?」低沉悅耳的男聲響起,顯然並不像我想的那樣心不在焉。

    我嚇了一跳,趕緊解釋:「沒什麼。」

    他摸著左側肩膀低低一笑:「是屬狗……」似是在懷念什麼。

    見他這麼坦蕩,我反而尷尬了,跟著乾笑兩聲,只想快點結束著狀況百出的旅程。

    ……

    水晶燈灑下柔和的光線,輕靈優雅的鋼琴曲輕輕流淌,戴著領結的服務生態度莊嚴,仿佛是在為英國女王的國宴服務。

    沒想到程嘉溯所謂「好一點的地方」,居然是這個城市最好的西餐廳----我剛剛用手機搜索了一下,被一排星星驚住了。不過再想想他的身份,倒也釋然,總不能指望這位太子爺請我吃路邊攤吧。

    「奶油蘑菇濃湯,西海岸大比目魚魚片配龍蝦慕斯,黑松露鵝肝,牛排七分熟,牛油杏仁蛋糕,酒用89年的HautBrion。兩份。」程嘉溯掃一眼菜單,很快決定了要吃什麼,然後才假惺惺地問我,「張小姐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真是沒見過這麼霸道的人,都點好了才問我,我想了想,補充一句,「我酒量不好。」實際上,是非常差,一杯啤酒就足以讓我頭重腳輕。

    他示意服務生上菜,十指交叉抵著下巴,眼睛因為光線的關係,看上去仿若一塊深碧翡翠,流露出變幻莫測的笑意。「無妨,你若是醉了,我會照顧你。」

    他輪廓深刻精緻,比尋常東亞男子多了混血兒的氣韻,據說那是因為他祖上有外來血脈。

    被那樣一雙眼睛盯著,不知為何,我心率紊亂了一下,頓了半晌才想起反擊:「趁人之危,恐怕不是紳士所為。」

    他向前傾了一下----我發現他很喜歡用這個動作來加深壓迫力,「張小姐,我----趁人之危?」

    他的嘲諷很明顯:有成千上萬的女孩子想要被他占便宜,他的微博下面每天都有人排著隊留言「老公睡我」,只要勾勾手指,大把美人都會拜倒在他西裝褲下,他的確不需要趁人之危。

    想到微博,我心裡一堵,想起就是他一條微博撕開了我平靜生活的表象,將猙獰殘酷的現實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我面前。

    心情驀然變壞,但在我做出惡劣的回答之前,前菜上來了。我收回即將出口的惡言,默默吃飯。同他相比,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螻蟻罷了。他可以逗著我們玩,可若是真的咬疼了他,他一個指頭便能碾死我千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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