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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02:54 作者: 清都山水娘
    孟老師年紀大了,人卻很新潮,總是走在科技前沿,微博這些社交媒體也玩得很多,消息靈通得很。

    接通電話後說了幾句,他就道:「你還年輕,有些事不要放在心上。明天下午來我家吃飯,到時候讓你師母給你炒龍井蝦仁。」

    我答應著,眼眶已經悄然紅了。

    次日是周六,我訂了去西安的機票,花了一個小時收拾行李。然後去學校水果超市買了一袋水果,提著向家屬大院走去。

    孟老師不在家,來開門的是師母。師母年輕時是位美人,同老師風雨同舟至今,從無齟齬。

    她是省作協的成員,如今上了年紀,更顯氣質溫婉,溫柔可親。略寬鬆的素色旗袍,烏髮在腦後挽成光潔的小髻,令人見之忘俗。

    「先坐會兒,你老師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我放下水果想要去幫忙做飯,被她推了出來:「你要是有空,去喂喂孟德爾。」手上就被塞了一小碟米糕。

    「……」孟德爾是老師家養的虎斑貓,性子嬌氣得不行,與其說是幫師母餵貓,不如說是跟它一起玩耍。師母這是把我當小孩子看了嗎?

    我耐心把米糕揪成指甲蓋大小的碎塊,餵孟德爾吃下去。說起來,用著名生物學家孟德爾的名字給貓命名就夠奇怪的了,可還有更奇怪的:老師家對門數學系小方老師,他家鸚鵡叫萊布尼茨;樓下物理系薛副教授,養了只美短叫薛丁格;樓上歷史學院的秦老先生,他們家吉娃娃叫李斯。

    正胡思亂想著,孟老師推門進來了,一見我就笑起來:「比我想的有精神啊!」

    我有點臉紅,低頭微笑應答:「不值得折磨自己。」

    他滿意地點點頭,支使我去泡茶,自己站在廚房門口特別得意地跟師母炫耀,「老崔那麼橫,這事兒還不是給我做成了。」

    「老崔」崔教授是鍾楠的博導,跟孟老師一直不大對付,多年來在科研領域互相競爭。今天聽這語氣,是老師又贏了一局。

    師母炒著菜,嗔老師:「你要討公道就討,可別把老崔逼急了,這事兒又怪不得他。」

    討公道?難道……

    老師傲嬌地哼道:「他的學生有問題,不怪他怪誰!」

    果然是為了我去向崔教授討公道了……我鼻子一酸,心裡怪自己沒用,竟讓老師替我操心。一時間五味雜陳,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試圖把眼淚收回去。

    「哎怎麼哭了?」孟老師一下子手忙腳亂,「不哭不哭啊,知道你委屈,老師給你做主。清清,你快來啊!」

    師母從廚房趕出來,把我摟在懷裡,指責老師:「不會好好說話啊?」

    孟老師:「我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啊……」

    師母不再說什麼,溫柔地拍著我。我伏在她膝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將這幾天來的抑鬱、憤怒、驚惶、迷茫全都發泄了出來。

    哭完了,看看師母濕了一大塊的衣裳,我不好意思地跑去洗臉。之後跟老師說起想去西安散散心,老師似乎被我剛剛的大哭嚇著了,特別痛快地同意:「去吧去吧!散散心也好。」

    頓了一下,他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好好玩幾天,回來以後可不要再傷心啦,我還有好消息要告訴你。」他老頑童似的對我眨眨眼,「是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嗯!」我用力點頭,也不追問究竟是什麼好消息----這種時候,鍾楠的壞消息,就是我們的好消息。

    正文 005 鍾楠與溫情

    空乘人員甜美的聲音提示著飛機即將起飛,我系好安全帶,專注地看著kindle。旁邊的座位上是一位戴墨鏡的男士,我暫時沒有與人交際的想法,只是用餘光掃了一下,就繼續看書。

    不知為什麼,今天特別難以集中精神,噩夢一般的記憶不斷襲來。

    我出生在越城附近的一個小鎮上,爸爸是機關小科員,媽媽是小學教師,雖不富貴,卻也勉強稱得上小康。我從小就是個乖乖女,成績好,長相可愛,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在考上越溪大學這所全國排名前十的大學之後,也是專注於專業,直到大三準備考研的時候,認識了比我高一屆的鐘楠,那時候他剛剛通過研究生考試,從雲城大學考過來。

    複習了沒多久,我獲得了保研資格,在確定導師之後,就不再複習,而是每天混跡在實驗室,幫著師兄師姐們做實驗。鍾楠他們實驗室跟我們實驗室門對門,有時候會相約去聚餐,一來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鍾楠來自北方雲城,高大帥氣,是陽光少年那一型的長相,在一眾研究宅裡頭格外顯眼,也格外受歡迎。

    本科畢業前夕,他當眾向我表白,我對他本就有好感,順水推舟就答應了,從此開始了長達三年的初戀----是的,在他之前,我從來沒有過戀情。

    研二的時候,我有一次被保送國外知名大學讀博的機會,但鍾楠找到我,說他捨不得我離他那麼遠,於是我放棄了這次機會。

    當時我想著,反正越溪大學也是全國頂尖的大學,我的導師更是擁有頂級的專業素養,即便不出國,也沒什麼。

    於是我直接保送了本校製藥工程專業的博士研究生,鍾楠依舊比我高一級,在讀分子生物學。

    在出事之前,我們已經談及婚嫁。他今年博二,已經在著手找工作,他說等他畢業找到工作,我們就結婚。

    他說他給不了我盛大的婚禮,但會窮盡一生來愛我。他說他暫時買不起大房子,但會給我一個溫馨的家。他說他不是有錢人,但會跟我一起奮鬥,創造自己的幸福。他說……

    他說了那麼多,我居然全都相信了。

    在我考完上午的試後,他來找到我,說是下午杏林集團有一個校園招聘會,他想去積累一點經驗。

    越溪大學生物學系畢業生最好的去處就是杏林集團,這一點毋庸置疑。所以當鍾楠要去聽講座的時候,我暫時放下了自己的事情,又跑去幫他做實驗。

    讀博以後,鍾楠變得懶散起來,同從前相比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但他跟我解釋,他現在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找工作上,對學術必然有所放鬆。所以他的畢業論文實驗從一開始的收集資料,到步驟設計,再到一次又一次枯燥的重複試驗,都有我參與其中。

    最近一兩個月,實驗的擔子幾乎全都壓在我身上。為了鍾楠的工作,為了他許諾的未來,我忍了下來。每天都要兼顧自己上課、實驗,閱讀大量文獻資料,再加上他的實驗,我已經很久沒有在半夜兩點之前睡過覺了。

    繁重的實驗將我從一個水靈靈的姑娘變成了不修邊幅、憔悴難看的屌絲女,而在這時候,造成這一切的鐘楠跟我的朋友去開房了。

    這個男人,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

    溫情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是我高中同學,高中時代我們並不熟----畢竟我常年保持著年級第一的成績,而她只是普通文科班沉默怯懦的掃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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