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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1:00:24 作者: 蔣牧童
她扯著蔚然的手臂,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這才停住。
轉身,她望著蔚然,問道:「你想幹什麼?」
蔚然冷笑:「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
「這麼多年來,你做的事情,我可以假裝都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我以為,最起碼你能成熟一點兒,最起碼能懂得保護你自己。可是呢,你居然越玩越過火?」
「玩?」
蔚藍冷漠地望著她,冷笑了起來。
她木然地望著蔚然,「所以你覺得,我做的事情都只是在玩?難道就非要像你們這樣,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賺錢上,為了守住自己的財富,可以做任何事情,就叫認真生活嗎?最起碼我做的這些,我問心無愧。」
原本蔚然還在懊惱自己說錯話。
但是在聽完蔚藍這幾句話,她神色也變了,厲聲道:「你問心無愧?蔚藍,你不覺得你說這些很虧心嗎?想想這麼多年來,你光享受了身為蔚家的權利,卻連一點兒義務都沒盡過,你覺得你有資格說這些話?你想做公益,我們什麼時候攔著你,哪怕你就是去當義工,我都不會說半個不字。可是你偏偏要做最危險的事情,你想過那幫象牙販子都是什麼人嗎?說不準他們發現你的身份,就能一槍斃了你。到時候父母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蔚然字字砸在她心頭。
蔚藍望著窗外的風景,天空依舊如她那天剛來時那樣高遠。
她眨眨眼睛,眼角酸澀。
傅之衡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把姐妹兩人的話,都聽了一遍。他張張嘴,想勸說,最後卻又憋住。
直到蔚藍艱難開口,「我沒辦法不去管。」
其他人或許是為了理想,或許為了正義,而踏上了這樣一條路。
可是她卻不是。
她是職責,是一生都無法拋棄的職責。
她跟秦陸焯說過,她為她和Kaka的故事,想到最美好的結局,是當她是個垂垂暮年的老人時,躺在自家陽台的躺椅上,跟坐在她身邊的小孩子,說起這個神奇又可愛的故事。
而那片遙遠異國的森林裡,那隻同樣進入暮年的大象,正帶著它的族群,悠然自在地生活著。
可那是最美好的結局……
真正的結局卻是,當她在美國讀書時,在暑假裡有足夠的時候重返越南時,她真的重新遇到了Kaka。
那時它已經長成了一頭健壯又高大的成年大象,長長的象牙那樣奪目。
它長大了。
像她曾經想像的那樣,成長為一個能保護自己族群的大象。
可是當她站在那裡,喊著Kaka時,它卻回頭了。
它衝著她長鳴,似乎在打招呼。她站在不遠處,喊著它的名字。
一切都那麼神奇又和諧。
沒人知道,一頭出生在森林裡的大象和一個中國姑娘之間,居然有那麼一段,神奇又美好的故事。
蔚藍一直將他們的經歷視作神奇之旅。
雖然她並不信神佛,但在那一刻,她願意相信。
直到七天後,蔚藍看到它的屍體,躺在小溪邊,被割剩下來的半張臉血肉模糊,那對耀目的象牙消失不見了,只剩下森白的頭骨。
那樣的刺眼又諷刺。
巡護員拿著槍站在旁邊,在場所有人都說不出話。
自然保護區的巡護員在溪邊發現了三頭大象的屍體。
它們都是成年公象,被盜獵者殺害後,割掉了半張臉,帶著象牙揚長而去。
她和Kaka的故事,就這樣戛然而止。
有些事情,她無法視而不見,更做不到無動於衷。所以她必須站出來,去保護它們。
對,聽起來很可笑。
她一個人能做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多盜獵者,每天都有大象被殺害。
地下象牙貿易更是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她一個人的力量能有多大?
可是最起碼,只要她在行動,就多一份力量。
哪怕這個力量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蔚然望著她,不忍再說更多。因為蔚藍從越南回去之後,就開始失眠,她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做噩夢,夢到那個血淋淋的場景。
大象的血染紅了小溪的水。
被割掉的面部,留下空洞洞的血肉。
當蔚然趕到美國的時候,蔚藍甚至已經到了要看心理醫生的地步。
她自己就是一個學心理的人,可是醫者不自醫。她開始尋求醫生的幫助,其實年少時那段經歷所留下的陰影,就未曾消失過。
只是那時候那頭小象Kaka,就像她心頭的一盞暖燈。
一直照亮著,讓她只記得那段經歷的神奇和快樂。
而忘記了黑暗和絕望。
如今她親眼目睹Kaka被殺,那段經歷所有的美好就像是被破壞,絕望捲土重來。
直到她自己的心理醫生開始醫治她,那個略有些年長的溫和女人,用柔和的聲音鼓勵著她,讓她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她開始了解關於世界上關於大象的保護。
她去過非洲,那裡有著更多的象群,每年盜獵的情況甚至比東南亞還要嚴重。那裡的大象不斷地被殺害,蔚藍一次又一次見到大象被殺害後的場景。
剛開始,她會吐,後來,她學會鎮定。
她跟著當地的巡護員一起,學習怎麼保護它們。
一直到現在,她還在這條路上。她嘗試著跟象牙販子交易,拿到證據,抓到他們。
或許,這幫人被抓之後,又會有一批新的象牙販子出現。
但最起碼,她有在努力。
「跟我回家吧。」蔚然低聲說。
蔚藍望著她,「姐,你別怪秦陸焯。其實連累他的人是我才對,要不是為了我,他不會過來。他真的很好。」
好到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他的好。
「所以我得陪著他,他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我能扔下他,自己走嗎?」
蔚然有些惱火。
直到她說:「那就一起走,一起回北京。」
蔚藍微睜大眼睛,似乎沒敢相信,蔚然這麼輕易就妥協。
倒是蔚然別開頭,望著不遠處的傅之衡,哼了一聲:「是你姐夫騷包,剛買了一架私人飛機。飛機上地方大,多帶你們兩個,也沒問題。」
就是順便而已。
其實蔚藍也想帶秦陸焯回北京,畢竟相較於醫療環境,還是北京的更好。如今既然有機會,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蔚然氣得笑了,冷颼颼地說:「剛才要你走,跟要你命一樣。」
雖然被罵了,蔚藍也不生氣。
還特別乖地說:「謝謝姐姐。」
蔚然不領她的情,「又不是我的飛機,你得問問當事人願不願意。」
這句話傅之衡聽到了,他呵呵一笑,終於插了一句話。
「媳婦,我願意。」
回到病房之後,蔚藍把這件事告訴秦陸焯,還趴在床上的男人,先是一愣,瞧著她,反而問道:「你姐罵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