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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50:12 作者: 角木蛟
    晨晚坐在中堂,穿堂風打在身上,已經能體察出寒意。後門的帘子掀動,李氏正擦著桌子, 扭頭見林氏籠著外衫瑟瑟索索的往櫃檯裡頭擠,手腳遮得嚴實。

    李氏倒有些納罕,「去歲過了霜降也不見你喊冷,今兒早個把月卻是先練上了,也不怕午間熱出臭汗。快些換件薄些的,不過二十初頭別咱娘還懼寒, 叫外人看去沒得要胡說你體虛,更沒媒人上門給你保媒了。」

    林氏脫去寡籍,眼下年紀不長, 改嫁之事她自己沒見著上心, 反而是同她日日相處積攢下情誼的李氏,最先捉急。李氏是真拿她當黃花閨女看,事事叮囑她注意分寸,若不是自己應付不來酒樓里的帳目和廚藝, 她恨不能林氏能乖乖在閨閣里待著, 整日拋頭露面,要找到人家,更是難了。

    偏偏她急的跳腳, 林氏都一副懶散進骨頭裡,笑呵呵的扯著笑靨,實則死豬不怕開水燙。自己的話她總是左耳灌進去,沒等囫圇個明白,就稀里嘩啦的從右耳朵,原封不動的倒出來。

    「那不能比了啊」人沒事就容易耍嘴皮子逗悶,好比這會兒,又槓上了。林雲芝正不八百,胡說八道:「咱畢竟是上了歲數,跟年輕小伙兒小姑娘是沒得比。這不寒露有個說法,叫「白露身不露,寒露腳不露」,年紀大的自然忌諱多點。」

    說完,她還半站起身來,手抬至與肩同高,有模有樣的往下滑溜,展示她的衣裳得體:「你看我這身不露,腳不露的,可不就是在好好過節氣嗎?」

    「你就貧吧」李氏被迫強噎下這口「惡氣」,她也懶得同林氏辯駁,畢竟無論自己怎麼爭辯,最後一定會是被她風馬牛不相及的拐到山溝溝里,這也是和離後,沒了妯娌間的束縛,說話自然要比以往直來直去些:「你就抱著這副缺腦子的打扮,在堂前繼續丟人現眼吧。」說完轉身離去,似乎真是看不慣林氏的衣著。

    林氏看著「敗興離去」的人,笑呵呵地呷了口熱茶,而後哈出口白氣,手忙腳亂的脫了外頭的衣衫,抹了把微微有些潮濕的鬢角,呲牙咧嘴道:「好熱啊!」

    她沒法子讓李氏能歇了替她相看夫家的心思,只能用笨辦法,讓李氏看見她就眼珠子疼,這樣她看不下去,自己耳根子也能清淨清淨。林雲芝明白李氏是好意,所以才會委屈自己避著,但總歸不是個長久之計。

    選人嫁,最起碼也得摸清對方的秉性。悶頭蓋臉的上花轎,那是對自己不負責,她又不是沒得選,又不是急不可耐。怎麼說自己也能算得上,不愁吃穿的小老闆,慢慢挑著,總能有個中意的。她很能理解李氏,因為林雲芝發現自己似乎跟她一樣,有人見著自己就躲。

    「唉,李全怎麼回事?方才喊了好幾回,非但沒停下來,反而越走越快」林雲芝撫著腦門,轉頭對鹵豬臉肉的阿斗道:「我這不是已經沒過問了嗎?誰知道他有心儀之人,明明前頭還答應的爽快。現在怎麼還跑,我又不會吃了他?」

    「小娘子的確不會吃他」阿斗低低的答應一聲,手裡頭的滾刀正在將燒得斑駁的豬頭刮毛。因為神情過於專注,以至轉頭回應的極為敷衍:「不論是誰,都藏著秘密。即是秘密自是不願多提,即便旁人再三保證,他們依舊不會松下戒心,反倒會越發謹小慎微。所以,小娘子還是離著人遠點,多段時候他見你真沒心思,自然而然會平復下來的。」

    阿斗手邊上擱著條熄火的木條,看著是用過的。因為豬臉上太多細毛,開水燙不掉,只能用這樣的法子去燒。而即是用燒的,豬臉上難免會留下焦痕,入滷水煮前,得下剔乾淨,不然會讓肉發苦,湯底也用不得了。這是前些日子陶記推出新吃法,適合就著飯吃。

    鍋子裡頭用的多是豬臉肉、滷鴨頭、炸魚燴菜這樣的滷菜,下頭鋪著土豆片、豆芽菜、海帶、黃瓜條、腐竹條、火腿片,架在一口鍋子裡慢慢煨著,喜辣的放些燈籠椒、朝天椒之類的提味,肉吃起來外酥里嫩,也不怕天冷菜涼了難吃,這樣的鍋子頗受歡迎,每日裡少說也能有十來鍋。

    這鍋子的吃法是阿斗老家裡頭的土方,味道自然由著他操刀更正宗。林雲芝在廚下幫不上忙,也就沒多待。約莫是老天爺也看不慣她如此清閒,夜裡林雲芝牽著兩個小的上街玩,便撞破了李全的隱私。

    鐵牛與饅頭這兩小孩,拘在平安村兩個多月,野的不成樣子。鐵牛跟著他爹,倒是把性子養起來了,大大方方的愛鬧愛玩,正是小孩該有的樣子。上了街如同脫韁的小野馬,見著什麼的一股子新鮮勁兒。

    林雲芝曉得他們沒有忌口,沒太計較銀子,該買的就買,樂得兩小輩樂顛顛的。被李氏和老三領回去的時候沒得冒泡。老三一介男人不好說什麼,只對她點了點頭示意謝意。李氏卻用手指頭杵著饅頭的腦門頂道:「你就慣著他,等明個長大了對你獅子大開口,有的你苦頭吃」

    林雲芝不以為意道:「這話可不妥,他這小獅子張大後,嘴張的大不大,可不是我這伯母的事,萬事不有你這親娘頂著呢。再說這孩子乖著呢,懂得替我省銀子,挑的都是些有分寸的東西,他在學堂里耳濡目染,怎麼說你也該信他一回,往後苛責前細細想想,即便他嘴上不說,心裡難免有疙瘩。」

    李氏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家孩子懷裡捧著的小玩意兒,真如林氏所言,都是些尋常可見的東西,不值幾個錢,多的是在新奇,她臉忍不住紅了紅,強撐著說:「那也不能慣著」她停手,沒在指著饅頭,而是輕輕推著他道:「時候不早了,同你母說聲謝謝,明個還得去書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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