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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50:12 作者: 角木蛟
他指著其中一條豬後腿說: 「小娘子選這樣爪細,腿心飽滿,骨似葉片狀的,裡頭油頭小,瘦多膘少醃製期間能少冒油脂,成品色澤也艷,油脂厚不過半寸,紅白分明,咸中帶甜。鹵鹽宜選西羌山的,各處鹽鋪都有販,取井鹵煎煉而成,如此好鹽才醃得透皮肉」
林雲芝聽後,眼睛冒光,心想她這回是撿到寶了,庖廚行業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大抵一席佳肴,司廚之功居其六,買辦之功居其四,不然也不會有板浦的醋端就比浦口要好的說法。
阿斗說他曉得這些是因前頭主人嘴刁,總在各州縣遠調赴任,貪圖口腹之慾,遂常把他帶在身邊,跋山涉水,風物見過得多,有過比較。
「無怪乎聖賢有雲,開拓眼界非為官者所利,虛才阿斗講述,我方是頭回聽說,沒得你提點,回頭滋味怕是要不盡人意」兩人挑了半天的豕腿,因要的多,屠夫拍著胸脯說親送上門。
鮮豬先要修割腿坯,曬腿、整形、修刀,最後才醃製,處置的形貌,遠遠瞧著似琵琶,又稱琵琶腳,李氏瞧見滿盆子的盛況,奇道:「嫂子何故買這好些?」都夠好幾日用的了
林雲芝笑笑:「左不過醃後不怕壞,待對面鋪子修繕完,開酒樓早晚會用上的」
這話半點不假,火腿奇巧,能生津益血,滋腎填精,食療亦可去虛勞怔忡、脾虛少食,頗受後世養生大眾的追捧,也許說法不大恰當,大體是這意思,醃時如待字閨中的林妹妹,弱柳扶風,經不起半點懈怠;醃後畫風突變,能比蜀中名將張翼德,丈八蛇矛、身強體壯,一言蔽之,是真的糙。
同兩豬胰齊煮,油盡去,藏於谷內,能數十年不油不壞,日久味醇,上輩子自己曾親眼目睹百年份的火腿炒出天價,這玩意兒比人還存得久。
今下爽朗,沒有霜雪化時的寒潮,火腿醃攢入味後掛在檐下風乾,隔三差五以篾針刺三處部位,嗅之三針清香便是好的,香味濃烈,林雲芝每回經過廊下時總忍不住貪吸兩口,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大晉好擺席,越隆重的節氣酒樓食肆的生意越紅火,肆內有自己三人也時常周轉不開,臨雇些人又怕遇上心思不正的--鎮上酒樓前些日後的勾當,自己還心有餘悸,斟酌來斟酌去也沒有挑中意的。
李氏眼下欲言又止,先後幾回她沒留意,等留意時問道:「二弟妹有話只管說,自家人不必吞吞吐吐
她噯了聲,把話表明:「這話合該難說出口,我也是瞧大嫂焦頭爛額於心不忍,怪我謀陰私也好,大嫂肆內正缺人手,風口浪尖的節骨眼上,自然招的人知根知底最穩妥,但話說來容易,真如此,沒得有戲文里那些數不清賣主求榮的話本子,仗著跟嫂子親厚,壯膽向嫂子舉薦個人。」
「我娘家舅的小侄兒,性子憨厚,手腳也算勤快,由著我娘養大,身上沒半點積蓄,娶不上媳婦,至今還單熬著,前些時候回門,老子娘拉我求法兒,他那爹娘是殺千刀的,拿捏我小侄兒口艾,欺他不詳,一介活人愣是當木頭樁子養。」
似怕自己話別有用心,李氏急急解釋:「他雖不在我眼皮底下養,也算是我看著大的,品行我敢作保,定無不當劣跡。」
林雲芝想跑堂夥計早晚她定是要招,與其繼續瞎貓碰死耗子以待來日,倒不如成全李氏,畢竟實在走投無路,萬不會尋到自己跟前:「弟妹推舉的自然錯不了,那就勞你走一趟,去接你娘家侄兒來,你也明白,我這兒是真急!」
「嫂子......」李氏思慮過林氏數十種推脫搪塞,又或是自己勞廢口舌不得其果,偏偏沒想過,她會如此爽快點頭,劉氏因想到店裡幫忙鬧過多少回?依舊被拒之門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我以為......」
「以為什麼?我是豺狼還是虎豹?」林雲芝打趣,李氏錯不住搖頭否認,此刻說林氏菩薩心腸她怕也會毫不猶豫點頭,卻是直來直去的,比老三媳婦那花花腸子好相與多了
她道:「早些動身去吧,免得一會兒天壓青,老二該不放心了」
兀地牽扯上自家男人,李氏不由得臊紅臉,喏喏應了聲:「嗯」
事不大,林雲芝理應能做主,卻特回去一趟同黃氏說起這事。
黃氏正納鞋底,聞言停了手裡的活,抬頭睃瞥一眼:「她娘家舅侄兒的事,有過耳聞,是有些可伶艱難,老二媳婦娘人過花甲,好不容易盼著兒子成家以為能想享清福,不想臨老又添這麼個孫子累贅,舍又舍不掉,老子不養她再不幫襯,那孩子怕也長不到如今,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能說得清,怎麼說都是親戚,能幫襯些就幫襯些!」
林雲芝說是這理,黃氏轉頭問起鎮上生意緊不緊手,她食肆里幫不上忙,家中事卻自想著一力操辦,用她話講--咱不能添堵,老大媳婦能掙錢,那是她的本事,她從沒想過指手畫腳、多加摻和,一家人最後和和睦睦,已然是最體面.
黃氏自認眼皮子淺,村里長舌婦嚼舌根說老大媳婦不守婦道,整日在外拋投露面,老大媳婦開館做生意,清清白白的,能看清這層就夠了,至於其他她沒心力去深挖。
「你也別太累著,不指望能有金山銀山,安穩康樂就好」老大媳婦的心氣比她當年可高多了,合該去闖闖,到底是受寡婦的名聲圈束。
「娘,原是記不清的事,聽你方才話又惦記起來,有樣兒事要你點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