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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50:12 作者: 角木蛟
    得虧不是明六朝,規矩婆媽細碎,違制禮法諸多,喜喪之宴也要縮著脖子辦。

    這年頭隔三差五,誰家逢喜事,非絲竹管樂、紅燭炮仗熱熱鬧鬧的,後廚女眷自家四六雙手外,還得倚仗左鄰右舍,計較起來,人心隔肚皮。

    如今你使喚她們應手,來日她們使喚你師出有名,情面上誰都沒拿桑,事才能好辦。

    黃氏眼珠子睃了兩圈問:「老三媳婦還沒起?」

    「沒呢」李氏接了話,她昨夜傳過下房,貼窗邊聽劉氏同老三咬耳根,許是沒多大顧忌,叫她聽真切嘍,老三這回沒順著他媳婦,有了口角,火氣有些沖,還是她敲門,裡頭才沒吵起來

    劉氏答應得不情不願,李氏想盼著她真心全是不大可能,這節骨眼她娘風聲鶴唳,若不替劉氏遮掩,回頭一準又是夾老三在中間為難,自家男人心底不好受。

    「鐵牛前頭竄肚子,折騰好幾日見好,脾胃經不得打熬,三弟妹眷顧琢磨是正經事,不好叫她丟開,做娘的心疼、您做奶的心底也不好受,這些活不打緊,三弟妹懂得分寸。」

    李氏在當和事佬,林雲芝靨著笑:「誰說不是,小孩子嬌貴,就怕有病有災,三弟妹擔憂是常情,若她真拋下鐵牛,兒媳自認大罪過,於心不安,廚下如二弟妹說的,又不是折騰不開,不肖太多雙眼睛盯著。」

    「你們少替她好言」黃氏嗔道:「哪是擔心孩子,無非是瞧分了家,我們上房日子越過越紅火,心下有妒不願來罷了,家興考中秀才,往後是要做官老爺的,她前頭當我面數落,這下是沒臉,怕我以牙還牙,好賴也用不上她,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黃氏心底扣了帽子,過隙生痕,李氏就算舌燦蓮花,該不待見依舊不待見。

    西頭屋子,鐵牛苦著張臉,他老子娘連熬了半月的白粥,愣把他嘴裡那點鹹淡磨光,起初拿糖果哄還能乖巧聽話,前幾日饞嘴吃過糖葫蘆,有了比較嘴便挑起來

    想著饅頭日日在她母跟前晃悠,私下偷偷不知開過幾次小灶,自己沒口福,小臉愈發掛不住,這不劉氏又是一碗白粥,他當即鬧開了。

    「不吃,才不要白粥,我要吃肉」

    「鬼喊什麼,一會兒子你奶擺席還愁沒肉吃,給我把肚騰出來,有的是時候叫你裝」

    鐵牛要鬧,她娘臉一板,他自小便精通外強中乾四字道理,遇上他娘生氣,半點脾氣也不敢發,委屈巴巴低頭捧著碗,兩滴珍珠淚要掉不掉。

    要說陶家最見不得陶家興好的非劉氏無疑,像是自己原以為棄之可憎的廢物豁地變成世人稱頌的美玉,得失好壞之間的落差,足夠將心底那點不甘撐大。

    劉氏心思深沉,又是不肯吃虧的性子,陶家興如今出人投地,就要抹掉他十幾年的供養?外院有多紅火熱鬧,劉氏心底窟窿疙瘩便有多深,瞧見自家男人理衣角出門,忙喊將住人,隆起一邊眉峰,朗聲道:「叫你問的事如何了?」

    陶老三半隻腳跨出門檻,聽得劉氏的話,頓住腳步回身問何事:「這幾日事那麼多,你不說清楚我哪裡能知道?」

    劉氏一副知道你會忘:「要你問問大嫂店裡缺不缺人,二哥好說話要你去多句嘴,你說說忘了幾回,要不是我在娘跟前不得臉,用得上你嗎?親兄弟之間好說話,指著你做些事怎麼如此艱難。」

    陶老三眉頭一簇:「是我叫你在娘面前沒臉的?人家泥菩薩過江你不幫,如今家興發達,我可不去他們跟前顯眼,院裡事多,你也收整收整去幫幫大嫂」

    劉氏想好事撈不上,費力氣卻惦記自己,敷衍兩句自己曉得,陶老三事壓在尾巴,分家後自家婆娘跟老子娘徹底撕破臉皮,不是三兩句話能勸得開,掀了帘子出門。

    男人不頂事,劉氏又氣又急,眼見跟酒樓掌柜許諾的日子愈發近,銀鈔鋪天蓋地吊在眼前,看得見摸不著委實太熬心性,黃氏一堵牆攔著,她擠不進酒肆,更遑論偷方子。

    鐵牛一碗粥沒動靜,劉氏見後滿肚子火氣嚷嚷:「你爹不肯使勁兒,明個你娘連給你的束宥都交不起,讀哪門子學堂,跟你死鬼爹耙地去,做一輩子沒人看得起的活兒」

    誰不是項上頂顆腦袋,憑地她做不成秀才舉人娘。

    陶家兩進的院子,東西兩面廂房,隔道敞亮,劃出片不毛地,臨門邊的條凳偶席上,坐著記禮薄的秦學究,往來隨禮全憑這禮簿做憑證,主人家往後照著回禮,免得弄出吝嗇不齊對的帳。

    農家人向來有禮輕情意重的說法,秦學究老來昏聵,這二兩銅板還是能數得清,一盞熱茶霧花眼,他抬手揉了揉,睜開時見肖似縣老爺的一張臉貼靠來,還以為是做夢,待碩大銀錠擲地有聲在跟前,來人自報門楣,才知真是縣太爺尊駕,忙起身歉禮

    「小老兒不識堂尊,有失遠迎」心中驚駭,陶家鄉野門戶如何與朱家高門有往來,依著份子錢,堂尊倒像是好友隨禮,其中關節想不透徹,後背不經滲出薄汗。

    朱正年虛抬手止住禮笑著說:「學究年長,又有功名加身,無需對爾還禮,我左右兩位亦等著隨禮,先生莫要在這上頭誤功夫」

    他為人有兩張臉,堂前堂後旁若兩人,如今掛著的是春風和善,秦學究年紀大,一輩子沒多少本事談資,今日堂尊如此敬重,席罷又值得他大肆一番夸談,不僅好奇堂尊口中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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