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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0:50:12 作者: 角木蛟
「這又是何必?」九叔公綻開眉間的褶子:「萬事不到走不動的地步,鬧去縣府衙門豈不讓街坊鄰居笑掉大牙」他難得露出好臉色,自打嘴臉:「賭面上的事兒,你有見縣太爺管過?」
這鬧衙門的是他們先開口,如今說不受理的又是他們,當真是佛有善惡相,多變看不透。
林雲芝卻語出驚人:「縣老爺管不管賭事不曉得,可其中牽上人命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夫君好生生一人說沒便沒,時隔今日你們上門咄咄逼人,誰能保證先頭手裡干不乾淨,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們請了縣官老爺好好查查,大傢伙是人是鬼一試便知」
「你又胡說些什麼」三叔公這下徹底變色,龍頭拐搶地咚咚作響,朱穗劃出凌厲的紅線:「人命大事豈由得你信口雌黃」
「信不信口雌黃,如今尚未可知,民婦有冤,縣衙豈有不受之理」林雲芝唇邊拘出抹嫣笑:「還是在場各位不敢,同我走一趟衙門」
人命案子歷朝歷代皆是大罪大刑,活人到衙門走一遭是要損陰德的,成鬼下地府也永不超生,有心想一睹縣老爺真容,那是要隔好些遠才敢引頸探腦,真到人前,光是驚堂木三響,他們腿早軟成攤爛泥,烏紗帽上鑲的是琉璃玉還是金銀扣誰能知道。
為幾兩銀子,倒把膽嚇破了。
「瘋婦」三叔公氣得直瞪眼,卻拿人沒辦法,總不能真去見縣太爺。
這群人來勢洶洶,如今進退兩難,秋霜的天夜裡漸涼,火把上的明火被寒風吹得明明滅滅。突然,身後驚叫一聲往邊上讓,窸窸窣窣又是大片動靜,一道人影從門檻處朝跟前走來。
原本死寂的院子鬧出點動靜,自然引人注意,陶家也不例外,這一看黃氏登時喊出聲。
林雲芝側過頭,越過烏央央的腦袋,見原本應在書塾刻苦的人,毫無徵兆出現在面前,心下一跳。她估摸不出人什麼時候來的,又在後頭聽了多少,只不過那張結三尺寒冰的臉,林雲芝想至少不該聽的他恐怕都聽進去了。
等人到跟前,黃氏沒壓住出聲,顧不上捂住脖子,上前抓手斥道:「你回來添什麼亂,快回去」
陶家興搖了搖頭,面上不變,但眼底在瞥向黃氏同二房三房時微微輕軟,聲音說不出沉重:「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娘非但不告訴我,到如今還想著瞞我」
黃氏支支吾吾想辯解半天:「我不也想為你好......」
「娘,她……」林雲芝猛地卡住聲,人冷冰冰看著她,琥珀色眼珠翻湧著道不清說不明的諱莫如深:「難怪嫂嫂獨自一人在街上擺攤,如今瞧來是情非得已,又何必不同我說,叫我險些誤會嫂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林雲芝從字眼詞句里聽出兩分抱怨,激得渾身雞皮疙瘩倒豎,眼睛滴溜溜的轉,一時間找不到落腳點
她敷衍道:「左不過銀錢小事,多言叨擾叔叔才是得不償失」
「既是小事,嫂嫂如今可是解決了?」
林雲芝一愣,這是□□裸的嘲諷?看來人腹黑不是後天憋出來的,而是天生骨頭裡就有這種基因,瞧這話多有水準,用自己話翻譯--你行還搞成這樣狗樣?簡直不能好了。
她沒細瞧,陶家興不僅有天生腹黑的傾向,為人更是分明,對鬧事者沒有半分溫度,讀書人自有口齒厲害:「不瞞叔公,侄孫兒功名未成,偏生會納訴訟狀紙,雖說紙墨金貴,倒不礙侄孫兒行書」
告官如同現代法院一樣,是得有訟紙的,行書需得工整,定有格式,一樣不對皆無效,農家人背朝黃土大字不識幾個,哪裡會寫訴訟狀紙,倒是有生出行業代寫的人,只是收取銀錢不少,窮人家出不起那筆錢,富人又哪愁這些,因而生出沒幾年就沒落了
三叔公以為林氏不過是嘴上鬧鬧,沒有狀紙,一切都是空話,可陶家四郎兀地回來,他自幼聰穎,文采斐然,專擅筆墨,有他執筆,狀紙卻不是難事。
衙門官司只要不偷奸耍滑,必定會開庭審訊,屆時一查,什麼都露餡了。兩位年逾耄耋的老人互相對看一眼,只擺手道:「罷了罷了,都回去吧」
今日這銀子怕是要不回來了,等回去便婉拒那人的託辭,他們到底不如陶家來得嘴利善辯,吃不下這辛苦錢。
有人還想爭辯,可肚裡無甚筆墨,百般話繞舌尖,又樣樣沒理,他們心中氣甚,卻無可奈何,一窩蜂湧來,從陶家院落散時恨不能不吹起一片塵埃,輕賤的臉皮被撕扯得一文不值了。
黃氏高興人退走,但又狐疑,對陶家興道:「可是有人同你說了什麼?」
陶家興點頭道:「回母親,傍晚有人到書塾同我說家裡出事,我怕是大事,朝先生告假兩日趕了回來」
來找他的是兩張生面孔,陶家興不大認得,興許是家裡托信來的,不認識也是常事,但聽到家中出事陶家興心頭再難平靜,一會兒是寡嫂悽慘的面容,一會又是母親蓬頭垢面,不能心安,索性回來瞧瞧,免得自個胡思亂想,他沒想錯,這趟回來對了。
「外頭涼,你夜裡出來穿得如此單薄,有話攢著些說,快進屋去」
屋裡兩個小輩窩在他們娘懷裡,外頭的動靜裡頭模模糊糊有個大概,知道是討債的上門,越發不敢發聲,怕人突兀闖進來,摔搶東西。等黃氏同人進來,她們下意識鬆了口氣,問起外頭狀況。